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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仇敌当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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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直到很多很多年后,应如是依然记得这一天,单薄幼小的赵玉滢如破败的风筝,被抛出车厢,混乱的人影之后,她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,再无一点声息。心中最美好的一样东西,就那么轻易的失去了,在他毫无能力保护的时候。

    他的心受到重大的打击,整个人浑浑噩噩的,想擦掉赵玉滢脸上的污垢血迹,可是越擦越多,汩汩的血彷佛流不尽似的,殷红一片,刺得他眼珠生疼生疼。双眼没有焦距的抬起头,看周围那些无知的老百姓——他们都是害死玉滢的凶手,可他能报仇么?

    赵国士兵呼喝驱赶着哎呦的受伤百姓,叔父皱眉站着一边和人交涉,那位金尊玉贵的秦国大元帅遥遥的注视着这里。他只觉得一切陌生极了。

    也许,这只是一场噩梦?他的玉滢妹妹这么小,这么可爱,怎么转眼就变成被扯坏的布娃娃了呢。

    死得这样惨!

    “如是,玉滢已经走了。你得将她的尸身还给赵家人。”

    应静江惋惜的哀叹几声,劝侄儿放开手。但应如是表情木木的,坚持不答应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从震惊到无法应对的情绪中缓解了,亲手把脖颈脊椎断裂,不成人形的赵玉滢抱着放在马车里,低着头,默默的跟在车后。

    天牢大门。

    赵氏父子再一次热泪盈眶,仍旧是王兴大太监前来宣旨,这一次却是赦免死罪、流放赵氏全族的圣旨。赵老国公短短几天内头发全白了,三跪九叩,朝着皇城的方向“叩谢皇恩”。身后赵氏子孙也是黑压压跪了一地,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,所有人都是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王兴宣读完了圣旨,感叹的道,“老国公,快起来吧。皇恩浩荡,准你们全家一路同行,彼此有个照应。此去天南地北,好生保重啊!”

    赵老国公颤巍巍的接下了圣旨,又对王兴道谢。王兴拂尘一扫,谦虚不已。不久,天牢外忽然来了一队全副盔甲的兵士,高高飘扬起的“秦”字大旗,毫不顾忌的向所有人宣告着主人的高调。

    “秦朗!”

    赵氏子孙纷纷咬牙瞪着,“他怎么敢来!”

    “我们赵家落得如此地步,都托他的福。他要是真的敢露面,老子生吃了他!”

    刚放下狠话,兵士按方位站定后,秦朗就施施然的从后出现了。在一群高大威猛的黑色铁甲兵中,他身穿紫金锦袍,头戴玉冠,姿态翩翩然如野外踏青的富贵公子,看不出真实年龄。容貌过于俊美,常常让人忍不住放下忌惮之心,忘记这个人乃是强武之国——大秦的第一勇士,同时也以机智超群、狡猾如狐出名。

    “秦元帅!”

    赵老国公颤巍巍的向前走了两步,剧烈咳嗽了两下,满面悲怆,“秦元帅特意远道而来,是特意来看我赵氏一族的下场了么。你看到了,我们赵家侥幸得了性命,苟且活着。你的目的,达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赵公何出此言?”秦朗唇边缓缓溢出一丝微笑,“为看今天这一幕么……还不值得秦某千里迢迢而来。”嘴里说着否定的话,可言下之意,却是赤果果的讽刺贬低——赵氏算什么?对他而言,不值一提!

    赵老国公气得脸色发白,身躯都在发颤。

    “……其实,秦某和赵公的恩怨,让天下人知晓也好。至少赵皇就不会怀疑赵氏的忠诚了么!‘引用内外奸党’,呵呵,真是令秦某愧煞!”

    赵国公听了,喉咙一口甜血再也忍不住,喷了出去。祖先留下的国公府百年基业,上下数百人口,都被此人轻飘飘一句毁了去!

    若不是皇上怀疑他和秦国有所勾连,怎么会不顾朝野内外的反对,一意孤行的抄了赵家!

    “秦元帅!你为秦国可算是鞠躬尽瘁,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。你就不怕秦帝怕你兵强马壮、一手遮天么!赵某的今天,便是你的明日!”

    “哈哈!老国公,你的挑拨离间之计,用得可不算高明。我皇的心胸宽广若海,岂是尔等可以窥见的?秦某看赵氏一族实在可怜,也不乏出色人才,若你同意,秦某愿意派兵护持他们去我秦国,任官一方,也可让尔等一展长才,如何?”

    “呸呸!”

    话未说完,就被赵氏众多子孙怒骂,“我等宁可与草木同朽,也不会踏足秦国半步!姓秦的狼崽子,你别做梦了!”

    秦朗被骂,他未曾动怒,底下的兵士一个个怒目相视,丈二长枪一个个对准了还穿着犯人服的赵氏众人。只消一声令下,立时血溅五尺!

    气氛顿时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王兴察言观色,早就躲在一边。

    秦朗随意的挥挥手,不以为意,故意叹息一声,“既如此,就罢了。秦某和赵氏也算相交一场,听说前几日来送赵氏的故交寥寥无几?赵氏立足赵国约有一百五十多年了吧,亲朋故旧,遍布朝野,竟只有几人来?啧啧,真令人齿寒。”故意在这里顿了顿,才接下去道,

    “不过,也有人心向着赵氏。秦某刚刚从官道过来,经历了一场刺杀——此刻大约是为了赵氏出头吧?”

    听说秦朗刚刚遇到刺客,赵氏众人脸上表情微妙,人活生生的在这里,显见得刺客失败了。刚刚那个放狠话的,咬着牙道,

    “苍天无眼,怎么让你逃过一劫!”

    “哈哈,自然是老天看我秦某人还算顺眼的缘故?只是,对你们赵家就……”

    秦朗摇摇头,命人闪开。

    应静江和一辆晃晃悠悠,几乎要散架的马车,缓慢通过秦国士兵的包围。应如是紧紧抿着唇,不许他人动手,自己亲自抱着玉滢妹妹下来,艰难的走到赵氏父亲面前,轻轻的放下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,是我的错!我没有看好妹妹!”

    看到那个完全失去生机、一脸血污的小女孩,赵运波惊呆了。他颤抖着回头看兄长。而赵运成,则不敢相信的一步步走上前,噗通一声跪下来,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了,只有一滴滴的泪水。

    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。

    “囡囡,囡囡……你睁开眼睛看看爹地啊!”

    “啊!老天爷,你为什么不收了我去!”赵运成的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,恨不能倾其所有,只换一声女儿的叫唤。

    “成儿,你站起来!男子汉大丈夫,要死要活的叫人看了笑话!”

    “不,爹,孩儿生不如死啊!殷殷死了,孩儿痛入骨髓,若不是想着囡囡年幼,孩儿早就追她去了。现在连囡囡也……孩儿生无可恋。请原谅孩儿不能尽孝,先走一步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赵老国公气得胸口沉闷,当着仇家的面,又昏厥过去。

    可是赵运成顾不上了,磕了三个头,伤心绝望的抱着女儿的尸身准备找个地方好好安葬。

    只是……

    几乎是刚一接触赵玉滢的尸身,他的脸色就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