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0章 变故·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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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一战,李弘领兵,赵国险胜。

    然而,蚩尤刀、轩辕剑在战场上相撞,引起十件古兵器悲鸣,继而尽数崩毁。

    妖族遥感昆仑变故,向西北撤离。阮霖洲重伤逃跑,准提陨落,陈清、聂政、韩樘身死,李星阑灵魂散落无踪。

    陈铬带着余下众人返回临淄,继续与各国会盟,共商对策。坚持将李星阑的尸体以冰棺封存,时刻带在身边。

    眼睁睁看着他逐日腐烂,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公元前二百二十七年一月末,六国会盟于即墨。

    坐在还留着丧尸腥臭味的空城祭坛上,放眼万里河山,天地一片昏黄,寂寂无声。

    陈铬劝李弘假意归降秦国,陈兵代郡,蓄势待发。

    钟季召来秦国所有墨者,据于即墨。

    陈铬从陈清与阮霖洲的对话中,忽然想到自己与袁加文潜入秦王宫的那一夜,教授给了他一个小药瓶,悔不当初,推测赵政多半已经被药物控制。

    钟季安置好墨者后,只身返回咸阳,力争劝说蒙毅,并与扶苏联络,共同营救赵政或者取而代之。

    李星阑在临淄的亲信,随田安在朝堂上鼓吹,拉拢后胜,发举国之兵杀入中原地区,清剿丧尸,与秦国决战。

    丹朱与橘一心集结教众,带领朱亥、侯嬴组织农民军队起兵。

    然而当是之时,六国大势已去,韩、魏已被灭国。各国已经从内部被秦国力量渗透瓦解,氏族制度崩毁。

    二月,楚国负刍杀哀王而即位,献青阳以西土地向秦国求和,秦王允,驻兵青阳。

    三月,王翦乘势急攻,大败赵军,平定东阳地区,赵葱战死,颜聚逃亡。秦军攻下邯郸后,俘赵王迁及颜聚,赵嘉自立为王向秦称臣。

    自此,仅剩齐国、燕国联军,与阮霖洲指挥的秦*队相互抗衡。

    四月,本该是草长莺飞,神州大地却生灵涂炭,鲜血聚成河流,群山寸草不生。

    天气逐渐炎热,盛放李星阑尸体的冰棺越来越快地融化。

    陈铬跪在阴暗的地下室里,守着一副融化得只剩薄薄一层的棺材,浑身都被冰水浸透。

    北辰的声音响起:“他已经死了,你不可过度伤怀,事情还未做完。暂且放下心中执念,陈铬。”

    陈铬并没有哭,他只是目光呆滞,望着李星阑一张青紫肿胀的脸,整个人趴在棺材上,说:“他死了,我知道,但是我没办法相信。我总觉得,他还活着,或许下一秒就会醒过来,叫我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北辰叹了口气,靠在棺材旁,一屁股把冰块坐碎了,整个人丢在地上,不尴不尬地。

    他不好意思爬起来,干脆屈腿坐着,一手盖在陈铬脑袋顶上,揉他的小卷毛:“我当初也是这般,但人已经死了,死了……就是死了。”

    陈铬无声落泪:“我知道!可是我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,我觉得我已经疯了,控制不住我自己。奇迹出现了那么多次,对不对?不少这一次,他一定会醒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北辰:“你想看着他腐烂生蛆,也不愿让他入土为安?”

    陈铬:“他在我身边,才能安心。而且,辰哥,现在的局势已经这样,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。历史潮流浩浩汤汤,顺之者昌,逆之者……亡。”

    北辰:“死者已矣,生者却还要继续前行。若他知道自己的死将你击垮,定然不得瞑目。”

    两人忽然一阵沉默,只有冰棺融化,滴水的滴答声。

    陈铬忽然发出一阵轻笑,道:“有天使飞过。”

    北辰哭笑不得:“你自己好好想想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当时准提给我算卦,未济,好像就预示着我不会成功。现在这么个局面,也没法发动封神阵法,秦国也是连战连胜,很快就要吞并六国。想想真是可笑,提前五年……”

    “还有办法,”北辰在陈铬脑袋顶上使劲揉了一把,站起身来,无奈一屁股冰水,只得正面对着陈铬,“当年我擅自离开昆仑,将十二品莲台撞出一线裂缝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我知道,对,女娲把它修好了?”

    北辰点头,推门而出,道:“当初你大哥锻造兵器,便是用了那把……梨子切个……七?”

    陈铬破涕为笑:“哈哈哈哈什么鬼!是粒子切割器!在昆仑?”

    北辰:“在昆仑,我去抢来,正好有些家务事要处理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不不,我去。但是我有一件事,一直想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北辰侧脸,阳光照得他金瞳光华流转,问:“何事?”

    陈铬:“既然西方教众在伏羲女娲的时代就来过,为什么你们都不知道?大哥用粒子切割器打造法器,这是人力可以完成。但是装打神鞭的那个铁匣子,科技非常先进,大哥是做不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北辰失笑:“你知灵山魂海?”

    陈铬点头。

    北辰:“那是准提众人的来处,它不在三界内,不在五行中,无形无相,只有灵气流转。那便是他们的真身,而此间的肉身,则都是其魂魄的寄居处,与寻常人一般模样。反正当时,我是不知的。”

    陈铬长舒一口气,道:“被人骗怕了,唉,走吧,明天就出发。”

    北辰反身,伸出一手,手掌摊开。

    陈铬将自己白皙柔软的手掌放进他的掌心,北辰反手包裹住他,牵着陈铬向外走去。

    两人穿过黑暗的阴影,任由过往腐烂生蛆,走到金白的阳光之下。

    陈铬脑海中光影变幻,千头万绪,想要细细回想与李星阑共处的点滴,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,思考。那些画面就像暴走的机器,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,变换快到令大脑不堪重负。

    直至被温暖的阳光包裹住,像是浑身忽然长出一身金色的毛羽,感觉自己变成了破壳瞬间的小鸡,柔软脆弱,但世界充满善意。

    两人在日光下站了许久,知道浑身都紫外线晒出干净的味道。

    北辰放开陈铬的手,转身面向他,而后单膝跪地,抬头与陈铬对视,对他说:“已往不谏,来者可追。陈铬,我愿带你穿行于人间战场,飞渡迢迢银汉,常伴你左右,直至死亡。”

    陈铬哭叽叽的,看着北辰罕见的一脸认真的表情,他的面相凶狠邪恶,但是一双眼睛赤金如暮云。

    北辰站起来,伸手扣住陈铬后脑,低头将脸越贴越近:“忘了他。”

    陈铬愣了片刻,继而闭上双眼。

    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,几乎就要唇齿相接。

    “啊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陈铬却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,双手抱住脑袋,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,整个人蜷缩为一团:“袁……加……文……”

    一片帛书,从九天飞落。

    千里外的苗疆,血枫山,血枫林。

    袁加文披着一件破败的黑色斗篷,身后背负着一个巨大的口袋,穿行于红枫如火的山林中,口袋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。

    他刚刚从楚*阵中逃出,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,皮肉外翻、化脓,甚至于有些地方,已经开始腐烂。

    袁加文被感染了。带着崩毁的法器碎块,步履蹒跚终于来到这个,令他魂牵梦萦的地方。

    白色的幽灵跪倒在血祭池的中央,在这个地方,天地都被不随四季变化的血色红枫所遮蔽。

    他被笼罩其中,苍白的皮肤竟然也有了一些血色。

    枫叶作穹顶,正圆形的血祭池中全是鲜血、碎肉、漂浮的人体器官,女人的长发,金色大雁的尸体。

    它们却都没有腐化,因为正中的位置,有一处圆形的平地,下面埋着姜云朗的头颅。

    人与动物的头骨,累成了一个穿越血祭池的六芒星阵。

    阵眼落在正中圆形平台,那处种着一棵数千年的枫树。它的树根深入地下,遍布整个血枫林,吮吸着血肉,令树干都长成了晶莹的血红。

    红色笼罩,袁加文的白发也变红了,像是婚礼般喜庆。

    他就跪在那颗枫树下面,额头磕在树干上,沉重的眼皮几乎已经抬不起来。

    穿着盛装的白姜女人们成群结队赶了过来,在血祭池外的高地上围成一圈,身上银灿灿的手势叮当作响。

    一名巫女长者在众人的搀扶下走来,众人自发开,让她得以站在最显眼的位置,直视那名陌生的侵入者。

    袁加文转身,与巫女对视。

    巫女问他:“擅闯禁地者,你是谁?”

    袁加文失笑:“你们不必再重复这种命运,一切都要结束了。愿上帝保佑。”

    巫女不明所以,挥手朝袁加文释放出一阵飓风般的蛊虫。然而它们飞到袁加文面前,却撞在一层红色的光罩子上,瞬间被烧焦。

    “兵祖——!”

    袁加文将手掌覆在树干上,像是在与人诀别。

    他转身,自然而然就像是在平地行走一般,抬脚走进血肉翻涌的池塘,换换下沉,坠入,至于幽黯不透光的深渊。

    血腥味如铁锈,腐肉粘稠如沼泽。

    袁加文深陷其中,无法自拔,也并不愿意自拔。

    然而当他在生死边缘,时间被拉长,体会到万分之一秒的点滴流逝,不知道是过了一万年,还是落尽了万丈的深渊。

    腐肉渐渐稀少,血水由浓稠至黑的红,逐渐过渡到石榴般的透明橙红,最后奇迹般变为清水。

    阳光带着春日青草般的旋律,像锦鲤一样缓缓游来,围着袁加文打转。

    他整个人都是白色的,乃至于透明的,能看见皮肉下的血管,心脏跳动,血脉川流。

    游过血海,袁加文一脚蹬向前方,发现池塘中央的圆形平台下方竟然有一个漆黑的洞穴。

    门口,跪着一具男人的白骨。

    他游进其中,发现枫树的根基相互纠结缠绕,层层叠叠的藤蔓中央,包裹着一颗跳动的心脏。

    袁加文拼命把藤蔓扒开,双手血淋淋一片,他的身体腐化越来越厉害,手指根根折断,最后只剩下一双血肉模糊的手肘。

    藤蔓破开,其中赫然现出的,竟然是姜云朗的头颅。

    袁加文用一双已经没有手指的手掌,将爱人的头颅抱住,拼命从树根中拔出。

    血祭池剧烈震动,怨煞的妖灵沸腾狂舞,树根仿若有着自己的生命与意志,疯狂地抽打袁加文。

    将他打得皮开肉绽,成了一个血人。

    在清澈透明的水下世界,鲜血像是红色的蝴蝶,从袁加文的伤口中翩飞,旋转,游移摇曳,构成了一副永恒的画卷。

    袁加文吻住姜云朗的嘴唇,舔舐,吮吸,最终……竟从他的舌头下,撬出一块黑色的方石,然后吞入腹内。

    枫树的根基疯狂抽动,从袁加文的浑身上下刺入,刺穿了姜云朗的头颅,将两人死死钉在一起,包裹,合拢,最终变为一颗更为巨大的心脏。

    地面上,白色的灵气从圆台下面钻出,紧紧缠绕参天枫树的树干,绕着圈蔓延至顶部,充盈了它的每条脉络,每个叶片,每一根叶脉。

    只是一个瞬间,枫树的叶片由血红化为惨白。

    罡风从九天坠落,海啸一般冲刷着血枫林,漫天苍白如纸的枫叶旋转狂舞,沙沙作响,碎散成为齑粉。

    一张帛书混杂其中,被带上九霄,御风万里,倏然坠落。

    陈铬摊开手掌,“啪”地接住一张帛书,摊开,却是自己最熟悉的字迹,最熟悉的字体,那是姜云朗的——

    “吾爱,袁加文。展信佳,其实我并不想你能看到这封信,因为那意味着,你也来到了这个世界。

    “我的心一直停留在四月的某天,阳光金百,青草还带着露水,风铃声音清脆,我推门走进那家酒吧,看见你,看见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想再看你一眼,如有来生。”

    那是,姜云朗的遗书,袁加文早在数个月前的阳人聚中,就已经看到了。陈铬泣不成声,他知道,袁加文死了。

    “他没死!”

    陈铬把帛书折起收进怀中,忽然跑向地下室。

    北辰不明所以,紧随其后。

    他急速奔跑,几乎化成一道残影,扒在李星阑的冰棺上头。

    只听“哗啦”一声,已融化得只剩一层的棺材碎裂,李星阑的尸体落在地上,被陈铬稳稳接住:“他没死没死没死!他没死!”

    北辰:“你发什么疯?”

    陈铬紧紧搂住李星阑,把他抬起来,抱着向外走,然而两人身高差距不变,走得十分艰难。

    北辰认命地接过尸体,扛在肩头,问:“闹什么?”

    陈铬哈哈大笑:“他的样子没有再变化了!从三天前开始就没有变过!他只是需要时间……”

    北辰:“你疯了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不不,不信你明天看看,他的尸体不会继续腐化了,他的每一寸我都记在心里,我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北辰将李星阑放在高台上的楼阁中,汉白玉的大床,玉枕头。田安派人送来一副金镶玉刻的金缕衣。

    陈铬守了一整个晚上。

    第二天,李星阑的尸体果然没有任何变化,就像时间凝固一般。

    李星阑府邸门口,陈铬跟北辰争执不休。

    陈铬:“你清楚李星阑的谋划,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,必须留在这里。”

    北辰:“你不知此去昆仑一路艰险,妖族残暴凶恶,不比你们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不不,相信我,我可以的。我也相信你,过几天,金朝会带荆轲去秦国,提着樊於期的手机……首级,押送燕丹,去刺杀嬴政。天下将要有大变化,需要你留在这里策应。”

    北辰沉默,最终只答了一字:“好。”

    陈铬背着李星阑,用牛皮筋做的粗绳将他紧紧捆在自己背后,向北进发:“我觉得这次过去,希望很大。找到粒子切割器,请大神帮忙救救李星阑。”

    陈铬出发,自代郡一路向西南,穿越赵、秦两国,出秦国国境至犬戎国,向西到达格尔木,直奔柴达木盆地西缘的布伦台。

    由此再往西走,进入发源于六千多米高的昆仑山上的那棱格勒河河谷,沿河谷直上。

    那棱格勒峡谷,被称为死亡峡谷,也叫地狱之门,即为妖族入口。

    五月,山中却是白雪皑皑。

    陈铬到达峡谷时已经是半个月后,峡谷中充满死亡气息,奔雷阵阵,尸横遍野。

    他穿越沼泽,抱着李星阑走过奔雷之海。

    随着十二品莲台的崩毁,妖族大门的结界不复存在,只剩下一道雷芒般凶猛的灵气墙面,隔在两个时空中间。

    陈铬催发出一个银白的灵气罩,深吸一口气,发足狂奔,一跃冲过灵气墙面,整个人被电得焦黑抽搐,口吐白沫。

    他看了一眼,确认李星阑的尸体并未受伤,颤抖着将他推到一旁。

    两人并排躺着,陈铬昏死过去。

    “我想吃……羊肉串,嗯?”

    陈铬是被一阵欢快的阮咸吵醒的,只觉得身下的地面湿滑森冷,地面竟然是柔软的,颤动着,像是大地在呼吸。

    一个□□着上身的魁梧男子,怀中抱着把阮咸。

    他放开琴弦,乐曲声停,他走上前来,将陈铬拉起来,道:“你可真是冲动,如此横冲直撞,纵使长生不死,定然也是十分痛苦的。”

    陈铬等他走得近了,才发现这人眉眼跟北辰长得有些相似,脑袋上顶着两个金灿灿的犄角,似乎想起什么,道:“我见过你,你是……琴先生,我们在汴阳见过。”

    囚牛笑着点头,道:“难为你还记得我,知音难觅。”

    陈铬哈哈大笑,忽而变色一变,从地上抱起李星阑,连退数步,警惕地问道:“你们妖族,是支持秦国的,为什么?”

    囚牛把阮咸背在身后,答:“此乃天命所归。”

    “滚蛋,”陈铬苦笑着退后,“不好意思,抱歉,我不是想骂你。”

    囚牛并未前来追赶,他站在原地,双眸中充满悲悯神色,望着陈铬渐渐退后,劝他:“你不用逃,陈铬,你已经在昆仑坛城,这里只有女娲大神一个神祇。”

    整个世界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氛围,陈铬脚下一滑,抱着李星阑骨碌碌从湿滑的山坡上滚了下去。

    不知道滚了多久,终于一个停顿落在地上,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,却也觉得心中踏实。

    陈铬抬起头,震惊到无法呼吸。

    原来,刚才自己所站的地方,根本就不是什么山体——而是一条通天彻地、蜿蜒盘曲着的巨大蟒蛇。

    长蛇双目血红,浑身青黑色的鳞甲,暮气沉沉,仿佛是从冬眠中刚刚转醒。她吐出杏子,巨大如一栋十层的楼房,扇起一股腥风。

    陈铬双拳紧握,反反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:千万不要吐出来!太不尊重……

    “恶——!”

    然而他还是没坚持住,甩开李星阑,转身背对长蛇一阵狂呕。真心尴尬!

    囚牛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