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8章 变故·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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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日上三竿,众人相继起床,围在一起喝粥,商议对策。

    庭院积雪满园,碧桃绽放如火。

    陈铬做了个灵气罩放在上空隔绝寒气,灵气粒子浮游于空气中,仿佛形成了一个力场,力场各处粒子浓度不同,故而时不时会有晶粉状的灵气掉落。

    陈铬跟李星阑并排坐在一起,时不时把粥里的皮蛋碎屑一颗颗剔出,随手丢到他碗里,喝个稀饭也能发出呼呼啦啦的吸溜声。

    李星阑把肉摘出来,倒给陈铬,然后才开始喝自己的粥。

    北辰坐在就坐在两人对面,眼不见为净,仰头一口气把热粥倒进嘴里,烫得下巴尖也红了起来:“……”

    丹朱坐在他身旁,装腔作势拍拍北辰的背,直将他打得差点没把胃给咳出来。

    北辰瞪眼,一把掐在丹朱脸颊上,扯起他的软肉,直将身高一米九的“姜云朗”型丹朱掐的叽叽叫。

    韩樘属猫,吃得是鱼片粥,被鱼刺卡了数回,“刺啦”一声将碗推到身旁的聂政面前,琥珀般的眼睛一鼓:“师父,喏!”

    聂政本在擦拭琴弦,听得这一声“喏”,立即便将伏羲琴随手往身后一摆,撸起衣袖,给宝贝徒弟剔鱼刺。

    刺客的指节分明的双手灵动游移,看得韩樘神思不定,抓住机会一口咬上去,惊得聂政一个抬手,撞翻了桌旁的酒葫芦。

    黄酒咕咚咚漏出来,沾湿了橘一心的衣角。

    然而她似乎觉得有趣,伸出一根食指,去戳那个摇摇晃晃的酒葫芦:“これは何ですか?”

    “hebahnhof.”

    袁加文双手张开抱住脑袋,左边是幸福得跟地主家傻儿子似的陈铬,右边是真正的傻子橘一心,后腰一直到屁股,都被橘一心戳出来的黄酒洒了个透,“!”

    钟季在橘一心身后站了半天,手里捏着块干干净净的抹布,想去擦她的裙角。奈何袁加文忽然转身站起来,两人相互对视片刻,他便红着向后退,一直倒退回自己的座位上。

    抹布落在雪地上,震起一片雪粉。

    陈铬见袁加文去换衣服,指着他拍桌大笑:“哈哈哈哈嫂子!你你你!你尿裤子啦!”

    袁加文懒得理他,只听陈铬向他喊了句“顺道把陈清叫过来”,朝着身后摆摆手,头也不回离开了。

    橘一心这才发觉出自己裙角沾湿,踩着袁加文的脚印回去换衣服。

    陈清走过来后,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,眼睛上挂着一对黑眼圈,像画了个烟熏妆,见众人都看着自己,便问了句:“看什么看?”

    陈铬咳了一声:“姐,都等你呢,开会。”

    陈清闻言,像是吃了个苍蝇,瞟了陈铬一眼:“按辈分来说,你是我祖宗。别跟老娘套近乎。”

    陈铬挠头:“可我比你小啊,要不你叫我小祖宗?哈哈,别生气!我开玩笑的。”

    李星阑把他的脑袋板正,道:“自从陈清带姜氏过来临淄以后,丧尸的整体增量大大下降,但是秦国的进攻势头仍旧不减。我们不能坐以待毙,年也过完了,是时候开始反击。”

    陈清却似从中听出了别的意味,嗤笑:“你意思是我假意归降?说句实话,这天下谁来做主我都不关心,我们只想安安生生过日子,若非秦国欺人太甚……”

    李星阑:“多说无益,你们留在秦国有多少人?”

    陈清:“两千。”

    李星阑:“好,我已经让手下人去与各国联络,一月十七于齐国会盟,开年便同时发兵。到时你须听我指挥,自己收拾残局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,金朝落在陈铬的案几上,将他碗里留到最后想用的肉团子叼走,道:“到时咱们与秦国人打个你死我活,让昆仑捡了便宜?”

    北辰嗤笑:“昆仑在女娲治下,已与秦国结盟,你们要对付,自然须将那帮妖物全算在其中。”

    困难实在太大,众人忽然一阵沉默。

    风停风起,吹落房檐上的一片瓦当,发出一声突兀的“噼啪。”

    陈铬尴尬地笑了笑,道:“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?会不会是有天使刚刚从咱们头顶飞过去。”

    陈清刚准备嘲风他,冷不防伏羲琴发出一阵爆裂的声响,自己浮动在半空中,并飞上屋顶。

    “小心!”

    聂政发出一声警示,却还是晚了一步。

    所有人一同抬头,只见袁加文抱着伏羲琴,放弃隐身,于屋顶上现出身形。白色幽灵双手极速拨动琴弦,眼中装满决绝之意,视线落在丹朱的脸上,面无表情地落下一地泪珠。

    风起,那泪珠瞬间冰冻,化成齑粉散落空中。

    陈铬无法置信,此时只有他一人不受琴音控制,仍旧能够走动。但他没办法真的跟袁加文动手!

    只朝他大喊:“袁加文!你疯了吗?快住手!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?”

    袁加文闭眼摇头,一道道白色的灵气粒子如水波荡漾开来,附着在众人身上,逐渐将他们的身形化作半透明的形状:“小弟,对不起,我不能活在一个没有姜云朗的世界里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大哥已经死了!复生阵没办法召回人的灵魂,你在幻境中看得清清楚楚,为什么还要作困兽之斗?完成他的心愿,就是你对他最大的爱意。”

    袁加文:“不,我没有你那么高尚,我从来都只是一个卑鄙的杀手。在秦王宫的那一夜,赵政就看出了我的心思。我返回去,用你的血打开了他手里的黄金盒子,我就……什么都证实了。我跟他达成协议,用法器换阵法,就这么回事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我们可以帮你!再不济我们可以谈判!你不能这样,你都不知道会把我们传送到什么地方去!你会杀了大家的!”

    袁加文:“你们帮不了我,地宫只有秦王能够打开,机关拆错,八卦阵眼就会毁了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那就把它炸了啊!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!”

    袁加文:“我本来就是杀手,不是么?放心吧,我不会害你,只是想拿到这把琴。弟弟,琴谱是聂政帮我写出来的,你要小心他,他是准提的眼睛。再见,我像你大哥一样爱你,请……原谅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袁加……”

    陈铬话还没说完,便被一道白光带进了熟悉的幻境,历史像是被人猛烈撞碎的玻璃,劈头盖脸砸在众人头上,令他们瞬间便被旧日时光淹没、窒息、几近死亡。

    琴声停,袁加文双手流血,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沉默不语。

    陈铬案几上,那碗粥饭还冒着热气。

    橘一心这时候才晃晃悠悠走过来,问:“他们人呢?”

    袁加文:“出去旅游了,你在这看家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。”橘一心继续坐在原地,喝自己的稀饭,像个无忧无虑的孩童,“他们什么时候回来?”

    袁加文:“一切都回不去了。”

    公元前二百二十七年一月初一,袁加文走上高台,拨动伏羲琴,独自去往蛮荒苗疆。

    这一次的传送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,就像聂政第一次带着众人,从汴阳军民南下出瞬间转移至新郑城的祭坛上。

    陈铬躲开纷纷扬扬的历史,眨眼功夫,就已经来到了一处布满赤甲军的营地中,被数百杆刀兵团团围住,只得举起双手投降。

    武士:“到底是甚么人?”

    钟季:“别慌!我们不是秦军!”

    远望苍山负雪,军营中的地面却被人踩得半点雪粉不留。

    号角连营,狼烟滚滚,前方传来阵阵擂鼓,催得人心鼓噪浮动,灵魂得不到片刻安歇。武士策马狂奔,举旗摇晃,用干哑如鸦的嗓子连连大喊:“敌袭!敌袭!秦军夜袭井陉!”

    主帅双眼通红,连忙从营帐中跑出来,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名副将,俱都是连日连夜不得歇息片刻,精力耗空的模样。

    又是井陉!

    “吁——!”

    武士从马上滚落在地,顾不得浑身焦黑伤口,跪地抱拳,朝主帅禀报:“将军,秦兵于半个时辰前攻占先山据点,正朝三口河进发。”

    那主帅年纪却只有二十出头,分明还是个少年模样,却一派临危不乱、少年老成的模样,吩咐左右:“星洲,你去集结三万人马,随时听我号令。川,派人紧盯前线变化,每隔半个时辰回报一次。”

    左右两名副将俱是少壮青年,齐齐抱拳,答:“是!”

    少年主帅往人群中望了一眼,气闷地抽出长刀,朝陈铬等人的方向快步赶来:“都是些吃干饭的窝囊废!怎的让敌国奸细深入营地?来者何人!”

    陈铬从这少年主帅初一走出帐篷时,视线就一直落在他的脸上。

    他眉间一道极深刻的悬针纹,鼻梁上一道长疤从右侧内眼窝拖至左侧嘴角,满面风霜,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生死。

    脱口而出:“李弘!”

    少年主帅闻声驻足,不可置信地揉了一把眼睛,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,定在陈铬脸上,发疯似的跑上前去,一把将他抱住:“你他爸的!陈铬!”

    说罢狠狠在陈铬背上拍了数下,直将对方打得心肺都要喷出来。

    陈铬将李弘推开,伸手摸在他鼻梁上的长疤,手指颤抖,双眼噙泪,问:“你这几年……都是……怎么过的?”

    李弘听见这问题,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喉头,然而经历太多,根本无从说起,只沉沉叹息一声:“就这么过的呗,你怎的来了?”

    陈铬苦笑:“别提了,你们在跟秦国打拉锯战?”

    李弘不得不迅速从与故友重逢的喜悦中抽离出来,面色冷峻,点头说道:“现不是叙旧的时候,秦军十万,尸兵三十万,已与我国交战五个月,每日前来佯攻,我方一出兵,他们便迅速撤退避而不战。朝中连下数十道圣旨,催促我们速战速决,直是一个头两个大。”

    栾星洲赶了过来,与陈铬点点头,骂道:“一帮窝囊废,只会躲在朝中瞎比比,连纸上谈兵都说不上!”

    颜川皱眉:“星洲,隔墙有耳,不可妄言。”

    陈铬在自己脸上猛拍一阵,清醒过来,问李星阑:“现在怎么办?”

    李星阑朝李弘点点头,道:“佯攻,仅两万人打游击,你发兵前去追击,待得他们渡河后便返回。路上兵分三路提前埋伏,待下次秦军再来袭击便合围包抄,一鼓作气打进他们的营地中。”

    颜川立即阻止,道:“带兵追击,恰好落入敌军圈套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你们还不清楚吗?秦国的目标根本不是这里,李弘,你父亲在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李弘提起警觉,反问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陈铬也不介意他的怀疑,道:“李牧将军是赵国最后的一道防线,秦国人没办法打垮他,只能用反间计。你们应该听李星阑的,速战速决,才能防止朝廷疑心。”

    栾星洲:“笑话,我赵国的事,你几个来路不明的外族人如何指指点点?若是能速战速决,李将军自然早就已经发兵。我看你们也是居心不良,韩国亡了,现又来赵国作甚?”

    李弘:“星洲,少在话里夹枪带棒,你整军去!陈铬等人随我来,此战过后送你们离开,战事与尔等无关。”

    陈铬等八人一鸟,仅有他一个最为心急,其余众人皆没事人般四处打量,仿佛觉得十分无趣。

    李弘迅速将他们安顿在一个帐篷,打算草草度过今夜便送其离开。

    没有军中士兵在侧,他反倒放松下来,一屁股坐在草团子上,捏着鼻梁,道:“我怀疑军中有奸细。”

    李星阑倒了杯水,递给陈铬,道:“我知道颜聚跟后胜有联系,话不不需多说,你自己应该能想明白。”

    李弘双通一缩,“啪”地将手中陶杯捏碎,掌心血肉模糊。

    陈铬连忙攥着他的手,给他挑出碎渣,安慰:“不不,你的思维不要太发散,不可能是川哥。”

    丹朱都笑了,道:“这么简单还看不出来?他要保你,保不住你父亲,不让你们乱说话,其实也算有情有义了。若是不信,且看今夜里是否真有敌军袭营,多半是怼着尸兵过来,看看谁第一个去找你。”

    李弘表情紧绷,但陈铬能看出,他在努力憋着什么。

    陈清对着陶碗里的清水梳头,笑道:“想什么来什么,姐姐帮你收拾它们就是了。畜生,你先去探探情况,免得李先生总在分神。”

    金朝在陈清脑袋上啄了一口,将她刚梳好的头发扯出一缕。

    陈清气得不轻:“找死是吧?”

    金朝又啄了一下,嘎嘎叫着飞走了。

    陈铬瞥了一眼,李星阑喝水,两只妖怪瘫在地上呼呼大睡,聂政与韩樘激烈争吵,陈清还在梳头,只有钟季忧心忡忡。

    “钟大哥,橘一心没事的,他有分寸。”眼前的事情太多,陈铬只能随口安慰一句,转头对李弘说,“你也别想太多,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,你应该庆幸发现得早,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。”

    李弘点点头,在陈铬脑袋上薅了一把: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都是郭开在捣鬼,他收了秦国人的贿赂,专门在朝中诋毁你父亲。秦*队在前线跟你们拉锯战,里应外合,就是为了把李牧将军拉下马来。不过你放心,我绝对不会让这事发生的,大不了咱们连夜赶回邯郸,把郭开杀了。”

    李星阑收回心神,对陈铬说:“这不是阴谋,而是阳谋。最关键的不是郭开,而是李牧的态度。他如果肯委曲求全,不那么刚直,还有改变的可能。”

    李弘叹气:“不可能,父亲就是那样。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,阵前易将,他是不会接受。”

    陈铬用手肘捅了捅李弘,把他提起来牵着往外跑:“走走走,我御剑带你回去,一日千里,咱们把郭开赵葱颜……都杀了或者关起来。”

    李弘:“杀了郭开,还有李开王开张开,如何杀得光?咱们把他绑过来就好。走!”

    两人出了帐篷,陈铬习惯性地伸手往背后一探:“!”糟糕!兵器全都被阮霖洲抢走了,轩辕剑给李星阑防身了,他拿什么飞?

    陈铬牵着李弘愣在原地,心想真是尴尬。

    李弘见他那蠢表情,当即知道陈铬还是那个陈铬,四年过去半点不变。

    丹朱懒洋洋走出来,展翅化作一架喷气飞机,问陈铬:“你上次画了个草图,像么?”

    陈铬:“……”

    公元前二百二十七年,战国的天空中惊现一架双翅异形飞鸟。

    陈铬把李弘护在怀里,催动灵气罩着两人,防止被冻成冰雕,大喊:“丹朱你真是有创意!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波音747!”

    丹朱根本听不清,大吼着问:“谁去死?”

    陈铬哇哇大叫:“谁家的波音747航行的时候两个翅膀会扑扇扑扇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两人一机轰隆隆飞过,一个时辰后轰隆隆飞回,落在地上的丹朱瘫倒,抱怨:“妈了个机的!翅膀不让动,人怎么飞?不干了。”

    李弘扛着个剧烈抖动的麻布口袋,甩到陈铬一行人暂住的营帐中,对陈铬说道:“帮忙照看,我去调兵布防,今夜若是真的,我也……不知如何是好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别冲动,大家很多时候不是仅仅为自己考虑。”

    李弘秘密招来亲信军官,令每个人单独谈话,在军营中各自布防。其间又传话颜川,让他为陈铬等人送些吃食。

    陈铬连连道谢,首先以身试毒,吃饱喝足后跟李星阑躺在一起,累得没精力叹气:“只希望晚上什么都别来。”

    然而转眼已到半夜,李星阑面容沉静,忽而睁开双眼,眸中蓝光一闪,道:“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陈铬睡眼朦胧,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,挣扎着爬起来,在地上骨碌碌打了个滚,压在陈清身上,吓得她一声大叫,抛出一连串毒虫,被咬得满脑袋包。

    而后众人也都被吵醒,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李星阑额头冒汗,道:“李牧来了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