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章 墨者·贰

无错小说网 www.wcxsw.com,最快更新关于嬴政豢养丧尸事件处理情况的通报 !

    两人各自贴在一侧门边,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
    带头的侍卫胡乱拍打门扉,一面朝手下吩咐:“仔细搜查,抓活的。”

    阮霖洲慢悠悠从屋里走出来,假装睡眼惺忪,见状大惊问他们发生了什么:“诸位大人,究竟发生何事?”

    侍卫们也不理他,直接冲进亮着灯房中,仔细搜寻一番,不见人,转头来问:“后宫中混入两名刺客,这地方偏远,可曾发现异常?”

    阮霖洲迷迷糊糊,摇头答道:“不曾,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,现想起来倒有些像是人行路的声音,却不见有什么人从林中走出,或可过去搜查一番。”

    带头的侍卫上下打量阮霖洲,见他衣服绣花枕头的模样,也不放在眼里,准备朝树林里继续搜索。

    却见一名侍卫抛来,回报:“未曾发现刺客踪迹,只余一个库房落了锁,有门无窗,不知其中情状。”

    带头的侍卫想了想,朝阮霖洲说:“烦请你将库房打开,例行搜查,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。”

    阮霖洲面露难色,半晌不言语。陈铬与袁加文立即将手按在武器上,随时准备与对方来一场遭遇战。

    然而,侍卫们刚刚准备破门而入,阮霖洲忽然面色一变,仿佛是鼓起勇气冲上前去。

    橘色的火光打在他脸上,阮霖洲下意识伸出双手一挡,贴在带头侍卫耳边,小声道:“大人,库房中的药材珍贵,乃是……乃是,给王太后,调养身体的。”

    他说话时,将重音落在“调养身体”四个字上,偷偷望向为首那名侍卫的双眼,眼神中某种不可宣诸于口的秘密呼之欲出。

    带头的侍卫愣了片刻,当即读懂阮霖洲话里的意思,迅速做出计较,道:“既已落锁,库房又无窗户,想是刺客也无法进入。多有打扰,走。”

    侍卫们省得麻烦,倒是没有异议,听令朝树林中跑去。

    阮霖洲长舒一口气,送走众人后便兀自擦着汗回到房中,也不去管那两人,只沉下心来看了一阵木简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片刻后那队人马便已将正片树林掀了个底儿朝天,不见刺客。回程时路过药圃,再次“乒乒乓乓”搜了一圈,与阮霖洲打了个招呼,终于彻底离开。

    “阮教授很聪明,他还教过我做小药片。”陈铬简直是个忠实的“阮吹”,等待无聊,两人也不紧张,他便提着袁加文的耳朵,反反复复给他讲阮教授多么多么聪明。

    母亲未婚生子,年少家贫,十岁考上大学,十五岁博士毕业。少年天才决定将整个生命贡献给科学研究,二十岁就在gs病毒抗体研发上取得重大突破,今年三十五岁……

    “小药片?”

    袁加文忽然想起什么,却因为陈铬吹起牛来如长河决堤,不得不捂住耳朵无力控诉,道:“他太瘦了!长得像个平胸女孩,不是我喜欢的类型。我喜欢胸肌大,唧唧粗,名字叫姜云朗的那种。”

    陈铬白了他一样,大门“嘎吱”一声,从外面被推开。

    阮霖洲一张脸上全是汗水,皮肤青白,提着一盏飘飘摇摇的风灯,站在门口朝他们招手:“侍卫都走了,出来吧,里面闷得很。”

    陈铬连连道谢,十分好奇:“赵姬很厉害么?为什么说是给她的药,他们就不敢进来查了。”

    袁加文朝阮霖洲点点头,边走边说:“一定是药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,阮教授,您为什么会在秦国的宫殿里面,你成为了一名皇家药师?”

    阮霖洲锁上大门,将两人带到自己的房里,倒水,取出一些干粮,让他们坐下先吃东西。然后又给他们找了两身侍卫穿的黑衣,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扔到烧水的炉子里焚化。

    看着这些东西化为灰烬,这才彻底坐定,开始说话:“前几年,秦王嬴政发现赵姬和嫪毐私通,他不能把母亲怎么样,就暗中给她下了一种抑制……那个的药。侍卫们在宫里待久了,私下都有猜测,要是进了库房发现点什么,隔两天再传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尴尬了。”陈铬一点也不饿,但心里高兴,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啃着一块风干肉,问:“阮教授你真厉害,穿越到古代,还能混个高级公务员当当,每个月工资高么?”

    阮霖洲长得精明,但本人的性格却恰恰相反,略有些nerd气质。

    “工资还可以。”他说话前,总是忍不住并着食中二指点在鼻梁上,做出一个向上推眼镜的动作,答:“我的救生舱落在非常西边的一个小镇上,是秦国的边境线。在镇上休养了一阵后,遇到军队进来向百姓求助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,我上大学的时候进行过临床实习,成功将他救活了,他们觉得我的医术很神奇,决定把我带在身边。到了秦王宫中,我陆陆续续治好了一批人的病,因此被留下当医生,但中医还是太难了,我一直在学习。”

    陈铬点点头,向他比了一个大拇指,道:“真了不起,阮教授,你就是未来人类的骄傲。咱们里面唯一能赚钱的,就只有你了。”

    袁加文吃饱喝足,打了个饱嗝。

    他跟阮霖洲并不熟识,似乎也没有进一步交往的意愿,更觉得屋子里昏黄沉闷,被炉火熏得不行,向陈铬说了一声后,便走到门外,斜靠在门框上吹风。

    漫天星辰,在黑夜中对着大地眨眼。

    房里传来欢声笑语,无论对方的性格如何,陈铬总能将别人逗得哈哈大笑。他和阮霖洲谈了大半个晚上,捡着有趣的地方,给对方介绍了自己穿越后的各种经历。

    “所以说,真的是非常无奈。”陈铬说得口干舌燥,咕咚咚灌下一满杯白开水,觉得阮教授烧得凉白开都比别人家的高贵,“大家明明就是一个团队,一起战斗,相互支援,为什么丹朱会突然翻脸?金朝是敌人,他折磨我,我觉得没什么。可丹朱是我的朋友啊。”

    火光跳跃,阮霖洲的眼神闪烁不定,墨绿的瞳仁美得惊心动魄。

    他犹豫着伸出手掌,摸了摸陈铬的脑袋,安慰他:“我还是觉得,在彻底查明真相前,不应该随意给一个人或者妖定性。谁会忍心伤害你?小二。”

    陈铬被他雷了一下,脑袋一抖,不敢表现出来,笑呵呵地点头,问:“对了阮教授,穿越之后,你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吗?”

    阮霖洲摇摇头:“一切正常,没什么变化。”

    陈铬摸着下巴:“可是我们都有变化的,你好好想想,会不会你跟李星阑一样,可以灵魂出窍?或者跟苏克拉一样,能跳大神?还可能你的智商提高了,但本来就太聪明,所以看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阮霖洲哈哈大笑,继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
    陈铬连忙关切地给他拍着后背顺气,问:“你生病了吗?”

    阮霖洲一把推开陈铬,摆摆手,道:“我落地的时候被树枝刺伤了肺部,勉强活下来,落下一点后遗症。没什么大影响,别担心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腻腻歪歪好一阵,最后干脆睡到一个床上,学古人抵足而眠,说了一个晚上的白话。

    袁加文则半躺在另一张小榻上,紧紧握着匕首,一夜浅眠。

    这个夜晚,三个人都没有睡好,陈铬是因为兴奋,阮霖洲是因为陈铬兴奋,而袁加文则是因为对阮霖洲并不信任。

    陈铬从阮霖洲这里,获得了几个十分重要的信息。

    第一,秦王嬴政,甚至可以说整个秦国王室,在这数百年时光中,一直都在向各处派遣军队,专门寻找“长生药”。

    三年前的秋天,南方苗疆的探子传来重要情报,嬴政派遣蒙恬亲自领兵前往。这一行并没有带回什么长生药,却带来了九黎姜氏,以及她们所培养的丧尸军团。

    从此,秦国与姜氏开始合作。姜氏的大巫名叫“清女”,她向秦国兜售了大量的丹砂,并一直在为王室炼制丹药。阮霖洲与清女有过医术炼丹方面的交流,感觉对方是一个非常正常和独立的女性,与这个时代的一般人不同。因为自己没有任何攻击能力,数次交谈后,多多少少从清女口中探寻到一些信息。

    阮霖洲分析,秦国寻找“长生药”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,他们所要寻找的,是某种极其珍贵的“天外陨石”。

    姜氏世代居住在血枫山上,虽然祖祖辈辈都有豢养丧尸,但却不曾外出作恶,仅仅只是一门“祖传手艺”,更多的是用来“赶尸”。实际上,她们并没有掌握什么黑石之类的东西,只是在血枫林中有一个血祭池,池子里豢养了几百年的蛊毒以及丧尸病毒。

    金羽火鸟,就是她们最常用来祭祀的一种牺牲。

    结合陈铬给出的信息,阮霖洲更能确定,无论是上古的黑石,或者是姜云朗手中的黑石,都没有落入任何人的手中。然而秦国不会停止寻找的步伐,他们一定是试图像上古的部落一样,利用这种天赐的圣物,来争霸中原。

    第二,“长生药”可能真实存在。

    作为宫廷中的一名医师,阮霖洲曾数次与秦国有过接触,得知对方坚信世界上存在长生不老。长生药可能是一种药剂,也可能是一种法门,或者干脆是一门阵法。

    “长生不老?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时,陈铬忽然一拍脑袋,整个人鲤鱼打挺般从床上弹了起来,说:“还是要谢谢你!阮教授,我接受审判前的那个晚上,你竟然……放倒那么多守卫,来给我注射疫苗,你还想救我。”

    阮霖洲愣了愣,半晌才点点头,说:“没……没什么,我……非常喜欢你,陈铬,你是我看着长大的,就像我的孩子一样。”

    陈铬好奇询问:“那到底是什么药剂?我记得当时你是说……”

    袁加文忽然出声打岔,问:“真是多亏了阮教授,要不然,陈铬现在已经是个硬邦邦的小丧尸。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,你到底给他注射了什么药?。”

    “灯塔水母啊。”陈铬脱口而出,莫名其妙望向袁加文,“我以前不是说过吗?你这么快就忘了。”

    袁加文无奈地摇摇头,以陈铬无法解读的眼神告诉他:嫂子是在套他的话,懂吗?

    阮霖洲咳了两声,答:“对,灯塔水母身上提炼出来的药剂。你们知道吗?灯塔水母在某种意义上是可以永生的,它们总是能够在达到性成熟前,回到水螅形态,然后再次长大。其实,自然中有许多生物,越是低等的,结构简单的,越容易永生。只不过这种永生,与我们人类理解和想象当中的,可能很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袁加文发现了华点,道:“结构越是简单,越容易永生,小弟。”

    陈铬朝他扔了个枕头,继续问:“那你怎么会拿到我的口琴呢?我知道在停机坪上的时候,我的盒子和妈妈的盒子都掉到了地上,匆忙中,我们拿错了。”

    阮霖洲叹了口气,说:“我很抱歉,陈铬。当时,研究院的大部分人都坐上了同一艘飞机。可谁都不知道,一位非常有名望的教授,其实是个间谍。

    “陈教授为了保护黑石,不得已跑下飞船。对方派人将她再次抓回去,却发现盒子里竟然只有一支口琴,然后……他们把她扔下飞机。我很抱歉,陈铬。当时我们都被控制住了。”

    这大半个晚上,阮霖洲总是在向陈铬道歉。

    袁加文却总是在挑刺,见缝插针地问:“阮教授,我说这句话或许会冒犯您,但我还是必须问清楚:间谍,为什么没有将你们灭口?”

    阮霖洲苦笑,伸手推他那副不存在的眼镜,答:“人类都已经逃往空间站了,知识分子难能可贵,死一个少一个不是么?再说,他们的势力很大,根本不把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放在眼里。”

    陈铬:“势力很大,你知道对方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阮霖洲:“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,明天一早,我们一起逃出秦王宫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早上,天蒙蒙亮,阮霖洲最早张开双眼。

    他那双深蓝绿色的眼睛,在昏暗的光线下,变得如同油画般色彩浓重。动作轻缓地起身,给陈铬掖了掖被角,对着他的睡颜发了会儿呆,然后起身走出房间。

    袁加文在几乎是在对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,立即睁开双眼,眼神如同正在狩猎的鹰隼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太奇怪了,他隐身的能力时有时无,好容易在对付金朝时恢复过来,昨晚上进入了这个药圃后,忽然又再次消失。

    只不过隐身于他而言,并非什么必要的技能。

    白色幽灵呼吸间便已隐身于黑暗中,靠着一扇窗户,视线似有若无悄悄落在阮霖洲身上。

    见对方坐在走廊上,用两张极轻薄的动物皮革写下什么,然后卷作小筒,各自绑在两只雀鸟腿上。

    阮霖洲轻拍其中一只雀鸟的头顶,鸟儿朝西飞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此后,他便开始在外一阵忙碌,费力地打水,生火,烧水,做了些简陋的早饭。动作虽熟练,但总觉得四周都不大协调,笨手笨脚的模样。

    陈铬一大早醒来,便见到袁加文贼头贼脑蹲在窗边,抖抖耳朵,只听见外边是阮霖洲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他一个挺身坐起,掀开被子,正正扔在袁加文脑袋上,将他整个人盖住,小声抱怨:“阮教授在外边做饭,你就在这看着吗?”

    说罢,听见鸟儿扑扇翅膀的声音,兴奋地猜测:“我们早上吃烤麻雀吗?去帮忙嫂子!”

    “你不记得在泰山上李星阑说过什么了?”袁加文表情古怪,陈铬的声音太大了,他只得认命地摇摇头。

    陈铬想了想,压低声音说:“我当然记得,阮教授有可能是间谍,但也只是有可能。我们先跟他一起逃出去再慢慢打探,你想被困死在王宫里吗?”

    袁加文满眼震惊:“你是不是魂穿了?睡一觉聪明了好几倍。”

    “吃一堑长一智,我都吃的堑都快有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了。”陈铬躺在床上,一脚踹在袁加文屁股上,拖长声音喊:“你帮忙去啦!”

    袁加文扔回被子走出门去,装模作样抱怨道:“我给他们当了那么久的厨子,想偷个懒都不行。阮教授,有什么需要帮忙的?”

    阮霖洲鼻尖冒汗,滴在地上,摇摇头:“差不多好了,你帮陈铬把衣服整理好,稍微打扮一下,走在宫里不要被人一眼就认出来。”

    袁加文点点头,转身朝屋里走去。冷不防陈铬从里面冲出来,低头边走边系腰带,一脑袋撞在他怀里。

    阮霖洲忽然想起什么,笑说:“刚才我写了一封信,送给咸阳城里的墨家弟子,让他们在宫外接应我们。”

    袁加文上前,接过他手里的开水。

    陈铬揉着脑袋,漫不经心问道:“还有一封呢?刚才我听见小鸟扇翅膀,还以为有麻雀肉可以吃呢。”

    阮霖洲愣了一下,笑道:“送给宫里接应的人,秦宫规制森严,我不可能忽然消失。墨家的群众基础雄厚,势力非常大,我也加入了他们。”

    “这一切都太科幻。”袁加文耸耸肩,给热水里掺入冷水,让陈铬在走廊上坐好,将水从高处缓缓倒下去,给他洗头,同时与阮霖洲聊天:“您是个混血儿?”

    阮霖洲把坐好的粥饭盛入小碗,空气中弥漫着谷物混合炭火的香味,仿佛是有些糊了,回答说:“对,中德混血,我母亲是甘肃人,父亲是德国人。不过他们没有结婚,我也从未见过父亲,大概算是露水情缘,母亲未婚先育,生下我过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。”

    陈铬鬼吼鬼叫:“烫烫烫烫烫!你能不能认真点?不要总去关心别人的隐私。”

    袁加文耸耸肩,忽然发现了什么,面色尴尬极了,抱歉道:“糟糕,这两盆都是开水吗?我还以为有一盆是冷水,你的头皮没事吗?”

    陈铬:“要是我中年谢顶,帅哥不要我,你就死定了。”

    袁加文在他脑袋上胡乱抓了一把,苍白的手掌被烫得通红,面色微赧,道:“没事,你即使是个光头嫂子也要你。不找你大哥,也不对付什么丧尸,凑活过日子得了。”

    早饭过后,陈铬与袁加文打扮得整整齐齐。

    玄衣薄甲十分贴身,金属镶边的革带,头上各自带着一顶染过黑色涂料的竹笠,阴影打下来,刚好将脸遮住。

    阮霖洲穿着一套灰色的麻衣,气质温柔,据说是宫中医师的制服。

    他让陈、袁两人稍等片刻,急匆匆跑出去,片刻过后,欣喜地带着两块腰牌回来,让两人系在自己的腰带上:“秦王宫里的出入凭证,认识小篆吗?好好记住,被人问起时别慌。”

    继而慌慌张张在库房里一番搜罗,将药材打了个包袱,背在身后,带着两人往外走:“我的意思,是库房里某种药材奇缺,必须去市场上订货。你们两个是清女派给我的侍卫,帮她寻找几种药。”

    两人跟在袁加文身后,一高一矮显得十分突兀,在王宫中小心翼翼低着头行走。

    天空中偶有金雁飞过,气氛十分压抑。

    终于快要接近后门的出口,却忽然遇到一对巡逻侍卫的盘查。

    阮霖洲用先前想好的说辞,基本上已经骗过的侍卫的领队。

    然而那人眼神一晃,落在陈铬脸上,心中十分疑惑,立即抽出短剑点在他胸口,叱问:“后宫中的侍卫不得配备兵器,你背上可是背着一把长刀?”

    陈铬一颗心突突突地跳起来,下意识退后几步,支支吾吾:“当……当然不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