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 惨败·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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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暴雪连天,新郑城南门訇然中开,门缝间新结成的冰凌,瞬间碎成千万片四散。

    数十名武士甲胄染血,排成一列横队冲锋陷阵,森寒矛头直指前方,其上仍带着跳动的肌肉组织。马蹄下爆发出“咯噔咯噔”的巨响,被城门洞再次放大,骏马铁蹄翻飞,马蹄钉的缝隙间嵌入了细碎的骨渣。

    新郑的冲锋队伍行至城门口,迅速分为两列纵队,呈外八字型,折扇般向外打开。武士全以自己的血肉之躯,将满地咆哮着的丧尸阻隔在外。在他们的掩护下,绿潮般的军民从城中涌出,满头满脸俱是结冰的血块,显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巷战。

    队伍的正中,橫阳君带着朝臣们向旷野冲刺。俊秀的脸庞布满污迹,双眸中却跳动着永不能被风吹灭的烈火。回首眺望破败的王都,韩成猛力抽响马鞭,血花飞溅。

    不到一刻,韩国的绿袍军队疾行狂奔,终于逃出丧尸的汪洋。

    赵国的赤甲武士为其断后,自东西两侧合围突击,连成一线,如一把巨大的砍刀,将追着血肉香气而来的尸兵门狠狠斩断。

    风雪暴烈,狂风呼啸而过,仿佛号角声声。

    韩成胯|下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,马儿四足已被血染红,踩着风火轮般威猛,肚子上不知何时被落下一道血线。马臀被他抽得皮开肉绽,奔跑起来足下生风。

    两军终于汇合,韩成忽然勒起缰绳,然而白马速度太快,根本无法立刻停下,他心中却又急迫,将手中缰绳勒得更紧。

    那白马只得引颈长“吁”一声,马蹄在地上拖出四道雪尘,一个急刹车终于钉在地上。然而马背上的韩成却不及反应,整个人被惯性甩飞出去,一脑袋撞在赵国战马马腹外裹的铁甲上,登时头破血流。

    李弘手里长刀横陈,目瞪口呆看着这滑稽的一幕,被这娘们唧唧的橫阳君气笑了,翻身下马将他扶了起来,虚情假意道了数声抱歉。目光闪烁,环顾四周只见人山人海,尸山尸海,怎么也找不到那个,更加令他讨厌的身影。

    橫阳君一个趔趄跪倒在地,排开李弘试图扶他起来的手,边哭边喊:“公子弘大义!救国救民救命之恩,成三死不忘,感恩戴德!”

    李弘双眉一皱,脑袋上呆毛尖刺般立了起来,实在受不了这满嘴的蜂蜜,一把强行将韩成扯了起来,说:“橫阳君请起,韩、赵同仇敌忾,还未到说客套话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橫阳君抹了把眼泪,连连称是,正欲开口,却又被李弘打断。

    李弘连珠炮般抛出数个问题,道:“城中秦兵是否已除?百姓是否全数撤出?你手头兵力剩余多少?橫阳君是否还有其他计较?”

    韩成一番思索,迅速答道:“千余名死士自请断后,现正将残余秦军堵在深巷中进退不得。百姓全数撤出,俱在此处与你汇合。公子弘,这事其实尚有寰转的余地,你听我说……”

    李弘长刀一挥,直指前方,道:“橫阳君聪颖过人,与那一帮恶鬼,倒也有话可说?”

    韩成无可奈何,劝说:“表弟,我与你是血脉相连的,故而先通个气。你赵国尚余多少兵力,我韩国又剩多少兵力?秦国雄狮百万暂且不提,尸兵不可计量也不提,还有那更加神乎其神的许多事物,想你此生都未曾见过。你真以为六国勠力同心,便能胜过秦国?”

    “你就是想自立为王!”李弘哈哈大笑,朗声道:“韩成,你们韩国谁当君王我根本不在乎,我这几万勇士不是来救你的,我们为的是百姓。只要眼前见到尸兵,那么一句话也无须多言,不要怂、就是干!”

    韩成唉声叹气:“弘儿!你年纪还小,不知道世事艰难复杂。我难道无君无父无国无家?你根本不知,我派出数百名密探潜入秦国,回来的只有寥寥几人,他们拿给我的消息,我不愿多言,总之只有一点我十分笃定:这仗,根本打不赢!”

    李弘眼神如刀,厉声喝道:“我赵国儿郎的双膝,从不在战场上落地!莫要啰嗦,只问你一件事。陈铬在何处?”

    韩成满脑袋问好,李弘长刀忽然架在他脖子上,他知道这小畜生根本油盐不进,只得失魂落魄摆摆手,道:“他两个死在王宫中,约莫已经烧成灰了,你!李弘!”

    他说着话,不料李弘竟然气得发抖,刀刃瞬间没入自己的皮肤,细小的血珠飞溅。李弘见血收手,不再看他,道:“追名逐利,趋炎附势,走狗!滚开!”

    长刀被撤走,韩成一屁股跌坐在地,只见李弘背影高大,双肩微微颤动。这浑身毛刺的少年武将翻身上马,脚下一个打滑,差点摔下马来,却借着长刀撑地,勉强继续翻上马背。

    寒霜扑面,一只猫头鹰在从东北面飞来,斜斜掠过长空,落在李弘肩头,因身形极为健壮,将李弘肩头的铠甲撞得“梆”地响了一声。

    李弘吹了个口哨,那胖猫头鹰便发出极短促的三声尖叫,李弘连吹长短不一的五下哨声,猫头鹰长啸一声,从他肩头离去。

    韩成仍不死心,挣扎起身,劝说:“除我而外,韩国何人堪当国之大任?公子弘,我真实心意与你说这话,撤了吧,你今日前来只是为解新郑之围,如今我等已安然无恙,莫要再做无谓的牺牲。螳臂当车,你才是害了百姓,害了赵、韩。”

    “鼠目寸光,纵使螳臂当车,又如何?”少年武将侧头反脸,冷冷瞥了韩成一眼,双眉间的悬针纹更深了,显得他的眼神如有实质的锋利。

    他的嘴唇抖了抖,什么话也不说,抽出长刀向南门前的丧尸群冲去:“赵国儿郎只进不退!斩灭尸兵,至死方——休!”

    整个赵国军队猛然肃立,号角连营,就在这此起彼伏的金鼓声中,整个赵国包围圈急速收缩,如同一张张着尖牙的血盆大口,将尸兵咬烂嚼碎吞服腹内。

    “停下!不准向前冲!”

    “张相?你们都疯了!”

    横阳君痛心疾首地呼号,张开双手,挥舞着宽袍大袖的礼服,在千军万马中左摇右摆,疯子般以肉身去阻拦冲锋的军民。

    然而,那些绿袍的军民,刚才从被围困的新郑城中逃出,却登时无所顾忌再次冲向城廓。甚至于满头白发的张平,也穿上了甲胄,迎风狂奔,挥刀向天。

    韩成跪伏在地,双手拍打着地面的冷雪,涕泪横流仰天长啸,大喊:“天要亡我!天要亡我大韩!天——要亡……不!”

    泪眼婆娑,韩成的视线却仍旧穿过千军万马,落在了红衣如火的李弘身上。少年人健壮的背脊,有力的大臂,长刀扬起对准天空,无与伦比的英姿勃发,无所畏惧。他就像跳跃在苍茫雪原中的,唯一一簇烈火,明亮耀眼,灼灼其华。

    韩成下定心思,翻身上马,从马腹上提起长弓,策马狂奔向李弘,喃喃自语:“弘儿,莫要怪我,一切都是为了大韩。”

    白马如流星飒沓,穿越过刀山火海,李弘的身影在韩成的视野中逐渐放大。他一咬牙,搭箭上弦,张弓拉箭,正正对准了李弘的背心:“对不住了,弘……!”

    那一刻,忽然间天光大亮,旷野上喊杀声震天。

    丧尸被赵国武士的盾墙驱赶,不得不退入城中,反而将其中幸存的秦国士兵与韩国死士全数吞没,继而被碾压至唯一的出口,新郑城的南门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在向南面奔袭,众志成城,战意上升至最□□,冲破云霄。

    大雪因此停歇,阴云被杀气吹散,天顶上似乎破了个洞,千万缕日光纷纷扬扬落下,遍洒茫茫雪海。

    晴空万里,日光大盛,多么震撼人心的时刻。然而,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!

    韩成双眼中泪花闪烁,右手手腕机械地松开,弓弦颤动,一支寒铁长箭破风而出,稳准地袭向李弘的后心。

    长弓“梆”地掉落在地,韩成闭上双眼,从马上摔了下去。

    箭尖距离李弘的背心,仅有数寸距离,眼看就要将他射个对穿。

    忽然间,眼光遍洒的战场,却被笼罩在一团阴云之中!

    所有人齐齐抬头仰望,继而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只见天空中,一条身长百余米的巨龙,遮天蔽日,腾云驾雾,自西天飞驰而来。黑色鳞甲反射出万千日光,灼热的龙息,仿佛要将太阳也烧化。

    陈铬双手双脚抱着个巨大的龙角,在狂风中凌乱,大喊:“韩成果然疯了,李弘遭了遭了啊——!他听不见!想个办法!”

    “巨龙”兴奋地嚎叫:“我来我来,哥!坐好了,抓紧扶好不要掉下去了!”

    陈铬听话地紧紧抱住龙角,双眼瞪到极致。

    “巨龙”浑身鳞片与毛发炸开,长尾舞动,在空中飞旋,刮起一阵阵爆裂的狂风。无数的云朵、水汽与冰晶,均被卷入这羊角旋风中,并随着旋风落入新郑城内。

    旋风落地后一秒不停地扩大,最终化为一道道通天彻地的龙卷风,成千上百的丧尸被卷进去,就像落入一个巨大的碎肉机。骨骼咔咔作响,血肉啪嗒啪嗒掉在地上,整个城池都被笼罩在一场,真正意义上的腥风血雨当中。

    那画面无比的残暴,但在千万活人的眼中,却又是那样的壮美。人们纷纷跪地匍匐,参拜这条几乎无法完全装进眼帘的,远古巨兽。

    狂风同样从人群中穿过,将他们吹得睁不开眼。布带、锦旗、鼓吹、战甲的碎片,乃至正飞驰在空中的箭雨,瞬间都被飓风席卷,不由自主地升腾至半空中。

    横阳君射向韩成的那一根飞箭,虽然距离极近、速度极快,却同样没法逃过“烛龙”刮起的旋风,被吹得偏离航向,“咻”一声擦过李弘头顶的犀角笄。

    犀角应声碎裂落地,李弘一头长发风中飞扬,转过头来怒视韩成,从腰侧抽出一支弩机小箭,作势欲向他投掷出去。

    韩成知道自己彻底完了,闭上双眼,狠狠锤了一下马背,认命。

    李弘却顿了顿,那箭矢握在手中,几乎要嵌入肉里,最终还是被他一咬牙,收回去横陈面前,双手握住箭矢的头尾。发力一拧,一支铁箭便从中弯曲,最被“帮”一声摔在地上。

    大风吹去,不留痕迹。

    陈铬暗道好险,使劲拍了拍山寨烛龙的脑袋,吼:“干得漂亮!盒饭加鸡腿!”

    丹朱脑袋一抖,声音却颤颤巍巍起来,道:“哥!不行了我要缩回去了!”

    陈铬:“憋住!再转两圈就成功了!”

    丹朱哇哇大叫:“憋不住啦!我只有一半的魂魄,快要漏气了!先送你下去!”

    说罢,脑袋用力一顶,陈铬便像个皮球般被他抛上半空,摸着屁股一阵叫唤。

    巨龙“嗷呜”一声怪叫,波浪线般在空中抖动,令陈铬重复着落下、弹起、落下、弹起的律动,一路凌乱地溜到龙尾巴上。

    巨龙又是“嗷呜”一声,摇头摆尾,将陈铬皮球似的踢飞,自己则漏气的氢气球般“刷刷”向西缩走,瞬息间便消失无踪

    陈铬捂着屁股,于数百丈高空中双眼飙泪:“啊啊啊啊啊我要死啦——!”

    李弘双瞳紧缩,但见天边一道墨蓝流星坠地,在自己马蹄前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坑。尘土与冰渣齐飞,一个少年的身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:“呸!昆仑坛的妖怪全都是开黑车的吧?差评!差评!诶?我怎么没事?”

    陈铬好奇心爆炸,自己这次从高空坠落,完完全全没有受到任何损伤,连衣角都没有挂坏,周身都是亮晶晶的莹蓝光点子。

    等到尘埃落地,他脑袋上的小黄灯终于一闪:“啊!”

    向西望去,视线穿越过数千米的距离,落在一对星辰般的眸子中。

    远方,李星阑伫立冰冷雪海中,双眼蓝芒一闪,对着陈铬伸出一只握拳的手,竖起食指与拇指,相互交叉,比出一个“爱心”的形状。

    陈铬哈哈大笑,不住咳嗽,伸手比了个数字“八”的手势,食中二指并在一起,落于唇上,扬至头顶,向空中抛了个飞吻。

    他笑着转头,便见到李弘一双琥珀般闪亮的眼睛,充满惊诧与压抑的欣喜。少年武士喉结滚动,却不言语,只坐在马上,对他伸出一只手。

    陈铬将手放进李弘掌中,后者猛力一握,将他拖上马背,骂:“还是这般,一股傻气!”

    陈铬笑嘻嘻地拍怕马臀,催促李弘赶紧前进。

    李弘不再有任何顾忌,策马飞驰,马蹄带出一道道洁白的雪线。

    陈铬握拳,做了个鼓劲的动作,兴奋大喊:“不要怂!就是干!”手肘“咚”一声撞在李弘腰侧。

    少年武将登时炸毛:“老子第一个打死你!”

    两人相互刺挠着,一溜烟消失在人海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