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柯柔跟着温宏思进了书房，房里只开了一盏橘黄的灯。
温宏思在红木椅里坐下来，双手拄在拐杖鹰头上，侧首看向沉默的柯柔。
她刚才稍稍整理了衣衫，但还看得出一丝凌乱与狼狈，素净的脸上眼眶微微泛红。
他低叹一声，声音浑厚略沉：“坐吧。搀”
柯柔闻言，慢慢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来，一直垂着眼眸，思绪还有些混乱，不知道温宏思为何突然叫她来书房。
如果是为今晚的事，那么他要教训的人是温宇川才对。
温宏思没有立即出声，好一番打量了柯柔后才慢声道：“小柔，你觉得宇川最近的表现如何？”
柯柔无波澜的黑眸动了动，看向对面看起来病态苍老却不改威严的男人，双眉轻皱。
他又道：“当然，今晚的事先搁在一边，就说他最近对你的态度，还有他去公司学习这件事，你觉得他如何？”
柯柔慢慢平稳了情绪，想想温宇川最近的表现，对她的态度可以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，明显就是刻意讨好。
当然，她认为他这样刻意讨好是有别的目的，然而现在看来，好像又并非如此。
至少到今天他还没急着要回股份，放在以前，他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对待她。
他去公司学习也算认真，她教的，他都尽量去学了，这样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，只是……
柯柔抿了抿唇回答：“他最近对我是比以前好，去公司学习也蛮认真的。”她只是按照客观的评价。
温宏思闻言微颔首：“宇川最近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，他说要去公司学习，我很欣慰，而且他还真这样做了，不管他是否诚心，至少在这件事上我看到了他的态度。”
柯柔默然，是，他是认真了，只是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否别有用心。
“另外，他对你也不像以前那样故意刁难，他送你花约你吃饭，这些我都有从报道上看到，他在外面和那些女人闹绯闻不也是这样吗？”
柯柔听着他的话，一时还不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，为温宇川说好话吗？
温宏思眉目平和的看着她，继续用那种平缓却又苍郁的声音说：“宇川这孩子确实爱胡闹，追求女生的手段也就那样，他以为外面的女人受用所以你也会受用，他没想到你和她们不一样，你是他的妻子。”
柯柔眸光一凝，所以他认为温宇川之前那样做是在追求她？
“我不能保证他这样对你完全没有私心，但我看得出，从那次你们一起遇难受伤后，他已经发现你的好，试着想要接近你，甚至是承认你，他到底是我的儿子，这一点我能够肯定。”温宏思笃定道。
柯柔愈加沉默，因为那一次事件，温宇川对她改观了？
温宏思定定的直视她，嗓音平稳不变：“不过他显然太心急了点，在外面和那么多女人胡闹却还是不懂女人的心思，这一点他做得太失败。”
柯柔搭在腿上的手收紧了些，嘴唇蠕动想要说什么，然而温宏思忽然问：“柯柔，你跟我坦白，你现在是不是讨厌宇川？很不能接受他？”
他瞧着她还有些狼狈的样子，如果她可以接受，也就不会闹出今晚那种所谓‘婚内强－暴’的事情了吧。
她的心弦一紧，蓦地抬眸看向对面于她有恩的人，握起的拳紧了些，甚至有在微微发颤。
她想脱口说，是，她不能接受温宇川，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。
之前，她至多也是被人嘲笑，内心受委屈，被温宇川刁难打压，她还能撑着，而现在，他表面是对她不错，但那不是她需要的，她不用他的刻意讨好。
更不能接受的是，他居然想要和她成为真正的夫妻！
他还真是自以为是，他凭什么认为，他厌恶她的时候可以不断驱逐，他想要她的时候，她就要把自己奉献出去？
还是说，他当她是没有思想情绪的木偶，任由他招之则来挥之则去？
柯柔深深的吸一口气，鼓着勇气对上温宏思的目光，双拳都捏紧了。
“爸，我能……和他离婚吗？”这话问得异常小心翼翼，她甚至屏住了呼吸，因为长期以来，她脑子里已经被不能离婚这样的思想给占据，如今开了这个口，她都要以为自己是罪人了。
温宏思眼底有什么极快的一闪而过，原本还算温煦的面容有一刻的僵，书房里陷入异常静默，夜晚静悄悄的，只有墙上的钟发出的滴答声让人心慌。
须臾，他淡淡一笑：“果然，你是真的很讨厌他了。”他神色敛了敛，忽然问：“小柔，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进温家前，我跟你说过的话？”
柯柔眸光暗了下来，脑海里响起当初他说的话，他说，他不需要她还什么恩情，他只想要她做他的儿媳妇。
她当时很诧异，但如果那是他想的，那么她就答应他，当做是报恩。
他又说，如果她愿意，那么进了温家门就不能反悔，不管她的丈夫将来如何，当然，他会最大限度的护着她，不让她受委屈。
所以，她不能提离婚。
柯柔握紧的手，指甲都掐入了掌心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，脑海里，那些话一遍遍的抨击着她。
“我……记得。”她的嗓音有一度的哽和干涩。
温宏思看着低垂着脸的她，幽幽叹道：“小柔，我知道这些年宇川让你受的委屈不小，我也很愧疚，没有事事都护得你周全，你有离婚的念头并不奇怪，是我的错。”
他这样一说让柯柔更加愧疚不已了，忙道：“对不起……我不该跟您说那样的话。”
温宏思抬手制止她的道歉：“小柔，既然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，那么你就该知道，你们要离婚，我不同意。”
柯柔怔了怔，心那儿蓦地揪紧。
“我之前也跟你说过，宇川他要是发现你的好，他必定会接纳你的，现在他态度改观了，你可以试着去接受他，不要拒绝他，你们夫妻之间会慢慢好起来的。”他语重心长的说着。
柯柔听着他的话，心却越揪越紧。
“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宇川，如今在我入土前终于能看到他有所改变，这些都是因为你啊小柔，这些日子我都在想很快就能看见你们夫妻和睦了，没想到你却想和他离婚，看来我要死不瞑目了。”
柯柔一惊，惶然回神看向他，眼底都是惊惶无措：“不，爸，你不要说这样的话，我……我不会再提离婚了，再也不了。”
那一瞬，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裂开了，她以为自己要走出了黑暗，原来都是自己自欺欺人。
她不该奢望什么离婚，什么自由的，什么和谁再谈一段感情，她的人生早就注定了。
她这一生是要和温宇川绑在一起了，不管是和睦夫妻还是一对怨偶。
*
从书房出来，柯柔垂着头走回房间，站在门口，她深吸几口气，如果温宇川还要强来，那她只能认命。
只不过，她推开门进去后屋里很静，并没有发现温宇川的身影，他不在？
意识到这一点，她松一大口气，房间里还弥漫着酒气，是她之前碰掉了酒瓶。
面对偌大的空空的房间，她背靠着门板，缓缓的，缓缓的蹲坐了下去，一双眼睛空洞迷茫。
一直忍耐着的情绪仿佛达到了顶点，终于在这个只有自己的空间里崩溃。
泪水来得一点都不意外，汹涌而澎湃，唰唰唰的，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孩，靠着门板坐在地上，她张大嘴哭着，还是那样压抑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。
手机铃声开始一遍遍的响起，她很不想接很不想理会，她连痛快哭一场的机会都没有。
然而对方不依不饶，好似她不接，对方就一直打。
脸上泪痕都没有擦，撑着门起身，从包包里拿出手机，看到来电，又怔在了那儿。
铃声自动停止后不过一秒又再次响起，她这下才胡乱的擦了擦泪痕，调整情绪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。
“喂？”她接起了电话。
楼上，霍尚北站在窗口边望着黑沉沉的夜，终于听到女人的声音。
“你没事吧？”他想问的很多，千言万语最后却问出这么一句。
柯柔听着男人带着关心的低醇嗓音，刚止住的泪又开始上涌，鼻子酸涩，眼眶热涨，很快就被水雾迷蒙了双眼。
她握拳，张嘴咬住拳头，用力的克制着，压下那一股情绪，还是平静无异的语调：“没事了。”
“今晚……”
“今晚发生了很多事，我有点累要休息了，明天再说好吗？”她抢先把话说完。
霍尚北俊朗的眉微皱，听得出她的状态不好，或许就像她说的累了，不想再多说。
他眸色沉了沉，听了她的话：“好，你好好休息。”
她已经无法再说一个字，他话音落下就立马挂断电话，咬着的拳头终于可以松开，双手撑在桌面上，低着头，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。
颓然的坐下来，拉开面前的抽屉，看到放在锦盒里的机械手表，她伸手拿起已经停止工作的手表，双眼更加朦胧。
爸妈，你们为什么要那么突然就离开？
留她一人活得好辛苦，好累……
*
隔天一早，除了一夜未归的温宇川，其他人都出现在餐桌上，气氛很怪异，谁都没有说话。
霍尚北时不时的注意柯柔，而她只是低头吃自己的。
用完早餐，各忙各的跟温宏思告别出门。
秦昊已经把车开到门口等霍尚北。
柯柔先一步走在前面，霍尚北迈着长腿在她身后。
他依然一身剪裁合体的手工西服，英俊笔挺的站在车门边，回首看向停在门口的柯柔，眉目幽沉，嗓音温淡：“一起？”
柯柔这会才抬眸看向他，即使化了淡妆掩盖，还是无法掩饰微肿的眼睛，她咬了咬唇，最后还是走过去上了车。
霍尚北帮她关上车门后从另一边上车。
秦昊发动车子，车速平稳的往公司开去。
这一早天就阴沉沉的，车子还行驶在路上，蓦然下起瓢泼大雨，把人的心情都弄糟糕了。
霍尚北转眸注视着她平静的样子，眉目里的憔悴显而易见，眉皱了起来。
伸手要抚上她的脸颊，她有所察觉的躲开，淡漠的模样有些伤人。
他不动声色，黑眸依然深沉的看着她，似笑非笑的翘唇：“这是怎么了？一大早脾气不小，昨晚没休息好？”
柯柔垂在另一侧的手微微蜷缩，她依然没有看他，尽量平淡的说：“我不打算离婚了。”
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，她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徒然带来的一股压迫感，她抓紧座椅边沿，让自己看着前方不看他。
霍尚北眸色一瞬锋锐了些，立体的五官都深邃犀利起来，依然翘着唇角，眼底没有一丝笑意：“你在跟我开玩笑吗？”
“不是，我现在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很认真，我不想离婚了，所以你我……到此结束吧。”
她没有看他，但是能感觉到他徒然森寒的气息，那样张狂逼人而来，她暗吸一口气。
压抑，窒闷，在谁都没有开口的空间里。
倏地，霍尚北低喝：“停车。”
秦昊一惊，他已经察觉到后面气氛不对劲，听到这声音更是心惊肉跳，不敢多想，把车往旁边停靠。
继而听到后面紧接着的命令：“你先去公司。”
秦昊乖乖领命，也不管外面雨势有多大，推开车门下去，站在街边挡雨处拦一辆车离开。
这会，车里只剩下两人，却越发的压抑了。
“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。”男人凉薄的声音就在耳边。
柯柔深呼吸：“我说我不打算离婚，我们……”她话还没说完，男人的手蓦地伸过来扣住她的后脑，硬是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对他。
男人英俊的五官漠漠：“好好说，我们怎么样？”眯起的眸里有危险。
柯柔被他的手固定着后脑，无法转开视线，就那样被迫着对手他沉静深冷的黑眸，压迫感迎面而来。
她闭了闭眼，心那儿撕扯得厉害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仿佛有了足够的勇气，或者是足够的坚决：“霍尚北，我再说一遍，我不和温宇川离婚了，我们就到此为止，好吗？”
他凝眸盯着着她，好久都没出声，不知过了多久，他冷然一笑：“柯柔，我允许你跟我说结束了吗？”
她不掩疲倦的呼一口气：“就这样吧，我们没办法继续了，不要再执迷不悟，我累了，不想再这样小心翼翼。”
“谁跟你说我们没办法继续？”他接着她的话，将她要转开的脸扳转过来，沉沉的注视着她，嗓音同样低沉有力：“我不是告诉你我会让你和他离婚吗？你不相信我？”
他当然不可能让她一直处于这样窘迫的境地，他已经在办着足以让温宏思同意她离婚的事。
现在她却跟他说不打算离婚？
“不是信不信的问题，而是……”她蓦然出声，然而话到一半又卡在喉咙。
“是什么？”他不允许她逃避，直勾勾的盯着她。
那些话卡她的喉咙怎么都说不出来了，说了又能怎样？温宏思已经表态，他不会同意他们离婚。
她也答应过进了温家就不能反悔，是她一时迷失，沉迷在他给的美好幻想里，她以为自己还可以追寻一段遵从内心的感情。
见她久久不说话，他眉目阴郁几分，咬着牙：“柯柔，你是在玩我吗？”
她抿着唇，心被什么狠狠的攥住，痛得厉害。
他逼视着她，又问：“是不是温宏思昨晚跟你说了什么？他用所谓的恩情给你施压，所以你就主动放弃我对不对？”
她蓦地看着他，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，她有些急的拉开他的手，转开脸，强装镇定：“不是，你不要乱猜，总之我们就到此为止，我不会和温宇川离婚，更不会……和你在一起。”
柯柔又急又乱的把话说完，无法再面对他，推开车门下去，雨还在下，她捏着拳走进雨帘。
霍尚北兀自坐在车里，耳边还回响她下车时说的最后一句话，长眸盯视着走进雨里狼狈逃窜的女人，一寸寸寒意散发出来，俊脸轮廓绷紧。
他一把推开车门，同样走进雨里，大步走向那个女人。
柯柔沿着长街走，想要拦下一辆车，该死的是，她越是着急越是无法拦到车，这会又看见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冷意步步走过来。
心下慌乱，扭头不管不顾的只想跳跑，雨天路滑，加上她焦急慌乱，一个趔趄整个人摔倒下去，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狼狈难堪了。
努力着爬起来，男人的长腿已经出现在眼前，紧接着他就蹲在自己面前，阴沉的俊脸此刻却难掩关心：“蠢女人，路都不会走还跑！”
他伸手要去把她抱起来，她却打开他伸来的手，眼眶泛着红，困窘又无奈，忍着心口的疼痛：“霍尚北，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！我已经说了我们结束了，你听不明白吗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让人讨厌！”
为什么还要来纠缠，为什么要对她伸出手，他知不知道她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拒绝他的话，他就不能安安静静从她眼前消失吗？
连绵不断的雨水打落在两人身上，女人眼眶红红不知是愤怒还是生气的瞪视对方，男人眸色沉沉，俊脸阴翳紧绷，他蓦地出手把她给拉了起来。
她下意识伸手去推他，男人的铁臂有力的圈住她，大掌再次扣住她的后脑，低头狠狠的咬住她的嘴唇，惩罚那般的啃噬着，侵占着。
雨水不断冲刷下来，模糊了视线，模糊了彼此，只有碰触在一起的唇片纠缠着，像是一场厮杀，强势的男人最终占领一切，冷冷的雨水里只有温度在攀升。
---题外话---谢谢梦若蝉曦的月票，今天两章一起更了，周末愉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