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一九九一年,初春。 辽东安城镇羊村,四面群山像沉默的巨兽,年年守着这片偏僻的土地。风从山口钻进来,带着未化的雪气,刮得人耳骨生疼。村子安静得像被封在冰里,偶尔响动,也只是柴刀劈木的脆响,或牛蹄碾在硬土上的闷声。 “娘——” 西屋传来一声被咳嗽截断的喊叫,紧接着是急促的喘息声,像破风箱被用力压着。 陈光猛地推开门,屋里一股熬药的苦味和潮湿的霉气混合在一起,呛得喉咙紧。炕上的母亲双手死死抓着被角,咳得脸色涨红,胸口剧烈起伏,嘴角渗出一丝鲜血。 他冲上去扶住母亲,感到她的身体轻得像一捆干柴,呼吸虚弱到几乎察觉不到。 “爹!”他喊了一声。 院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冷风钻进来,带着雪后特有的寒意。父亲陈老实推门进来,怀里抱着一个豁口的瓦罐,罐口的白气在寒风中被吹散。他的眉毛和鬓角沾着白霜,风一吹化成水珠,顺着眼角滑下,看上去像泪。 “又去五爷家了?”陈光的声音低沉。 父亲没看他,把瓦罐轻轻放在灶台上,像怕摔碎里面唯一的希望。低声道:“借了五块钱,抓了点药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粗重的喘息——为了这五块钱,他在五爷家门口弯腰哈背,几乎把额头磕到地上。 陈光垂下眼,手指攥紧了柴刀的刀柄:“爹,别去了。王大夫的药不顶用,钱……也借遍了。” 家里过年要宰的两头猪早在去年冬天就卖了,弟弟上学的钱也花光了,最后一点玉米面,早被煮成稀粥,端到母亲面前时,汤面还漂着几片硬邦邦的草叶。墙角那一堆黑得亮的药渣,就是这些日子的全部代价。 父亲沉着脸,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,忽然猛地抬腿踢在墙上。干裂的土坯“咔嚓”一声裂开,泥渣簌簌落下。他压着嗓子吼道:“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娘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嗓子哽住,剩下的字全堵在喉咙里。他蹲下,双手捂住了脸。 屋里的咳嗽声忽然停了。 院子瞬间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。父子俩对视一眼,像被针扎了一下,同时冲进屋。 母亲侧倒在炕沿下,嘴角溢出的鲜血正沿着下巴缓缓滑下,脸色白得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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