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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秦三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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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应侯谓昭王曰:“亦闻恒思有神丛与?恒思有悍少年,请与丛博,曰:‘吾胜丛,丛籍我神三日;不胜丛,丛困我。’乃左手为丛投,右手自为投。胜丛。丛籍其神三日丛往求之,遂弗归。五日而丛枯,七日而丛亡。今国者王之丛,势者王之神,籍人以此,得无危乎?臣未尝闻指大于臂,臂大于股。若有此,则病必甚矣。百人舆瓢而趋,不如一人持而走疾。百人诚舆瓢,瓢必裂。今秦国,华阳用之,穰侯用之,太后用之,王亦用之。不称瓢为器则已已,称瓢为器,国必裂矣。

    “臣闻之也,‘木实繁者枝必披,枝之披者伤其心,都大者危其国,臣强者危其主。’其令邑中自斗食以上,至尉、内史及王左右,有非相国之人者乎?国无事则已,国有事臣必闻见王独立于庭也。臣窃为王恐,恐万世之后有国者非王之子孙也。

    “臣闻古之善为政也,其威内扶,其辅外布,四治政不乱不逆,使者直道而行,不敢为非。今太后使者分裂诸侯。而符布天下,操大国之势,强征兵,伐诸侯。战胜攻取,利尽归于陶,国之币帛竭入太后之家,竟内之利,分移华阳。古之所谓危主灭国之道必从此起。三贵竭国以自安,然则令何得从王出,权何得毋分?是我王果处三分之一也。”

    秦攻韩围陉

    秦攻韩围陉,范睢谓秦昭王曰:“有攻人者,有攻地者。穰侯十攻魏而不得伤者,非秦弱而魏强也,其所攻者地也。地者人主所甚爱也,人主者,人臣之所乐为死也。攻人主之所爱,与乐死者斗,故十攻而弗能胜也。今王将攻韩围陉,臣愿王之毋独攻其地,而攻其人也。王攻韩围陉,以张仪为言。张仪之力多,且削地而以自赎于王,几割地而韩不尽?张仪之力少,则王逐张仪,而更与不如张仪者市,则王之所求于韩者,言可得也。”

    应侯曰郑人谓玉未理者璞

    应侯曰:“郑人谓玉未理者璞;周人谓鼠未腊者朴。周人怀璞,过郑贾曰:‘欲买朴乎?’郑贾曰:‘欲之。’出其朴视之,乃鼠也。因谢不取。今平原君自以贤,显名于天下,然降其主父沙丘而臣之,天下之王尚犹尊之,是天下之王不如郑贾之智也。眩于名,不知其实也。”

    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

    天下之士合从相聚于赵,而欲攻秦。秦相应侯曰:“王勿忧也,请令废之。秦于天下之士非有怨也,相聚而攻秦者,以己欲富贵耳。王见大王之狗:卧者卧,起者起,行者行,止者止,母相与斗者。投之一骨,轻起相牙者,何则?有争意也。”于是,唐雎载音乐,予之五十金,居武安,高会相于饮。谓邯郸人“谁来取者?”于是,其谋者固未可得予也;其可得与者与之昆弟矣。

    “公与秦计功者,不问金之所之,金尽者功多矣。今令人复载五十金随公。”唐雎行,行至武安,散不能三千金,天下之士大相与斗矣。

    谓应侯曰君禽马服乎

    谓应侯曰:“君禽马服乎?”曰:“然。”“又即围邯郸乎?”曰:“然。”“赵亡,秦王王矣,武安君为三公。武安君所以为秦战胜攻取者七十余城,南亡鄢郢、汉中,禽马服之军,不亡一甲,虽周、吕望之功亦不过此矣。赵亡,秦王王,武安君为三公,君能为之下乎?虽欲无为之下,固不得之矣。秦尝攻韩邢,困于上党,上党之民皆返为赵,天下之民不乐为秦民之日固久矣。今攻赵,北地入燕,东地入齐,南地入楚、魏,则秦所得不一几何。故不如因而割之,因以为武安功。”

    应侯失韩之汝南

    应侯失韩之汝南,秦昭王谓应侯曰:“君亡国,其忧乎?”应侯曰:“臣不忧。”王曰:“何也?”曰:“梁人有东门吴者,其子死而不忧。其相室曰:‘公之爱子也,天下无有,今子死不忧,何也?’东门吴曰:‘吾尝无子,无子之时不忧,今子死,乃即与无子时同也。臣奚忧焉!’臣亦尝为子,为子时不忧,今亡汝南,乃与即为梁馀子用也。臣何为忧?”

    秦王以为不然,以告蒙傲曰:“今也,寡人一城围,食不甘味,卧不便席。今应侯亡地而言不忧,此其情也?”蒙傲曰:“臣请得其情。”

    蒙傲乃往见应侯,曰:“傲欲死。”应侯曰。”何谓也?”曰:“秦王师君,天下莫不闻,而况于秦国乎?今傲势得秦为王将,将兵。臣以韩之细也,显逆诛,夺君地。傲尚奚生?不若死。”应侯拜蒙傲曰:“愿委之卿。”蒙傲以报于昭王。

    秦攻邯郸

    秦攻邯郸,十七月不下。庄谓王稽曰:“君何不赐军吏乎?”王稽曰:“吾与王也,不用人言。”庄曰:“不然,父之于子也,令有必行者,必不行者。曰‘去贵妻,卖爱妾。’此令必行者也,因曰:‘母敢思也。’此令必不行者也。守闾妪曰,‘其夕某懦子内某士。’贵妻已去,爱妾已卖,而心不有欲;教之者,人心固有。今君虽幸于王,不过父子之亲;军吏虽贱,不卑于守闾妪。且君擅主轻下之日久矣。闻‘三人成虎,十夫榪椎,众口所移,母翼而飞。’故曰:“不如赐军吏而礼之’。”王稽不听。军吏穷,果恶王稽、杜挚以反。

    秦王大怒,而欲兼诛范睢。范睢曰:“臣东鄙之贱人也,开罪于楚、魏,遁逃来奔。臣无诸侯之援,亲习之故。王举臣于羁旅之中,使职事,天下皆闻臣之身与王之举也。今遇惑或与罪人同心,而王明诛之,是王过举显于天下,而为诸侯所议也。臣愿请药赐死,而恩以相葬臣,王必不失臣之罪,而无过举之名。”王曰:“有之。”遂弗杀而善遇之。

    蔡泽见逐于赵

    蔡泽见逐于赵,而入韩、魏,遇夺釜鬲于途。闻应侯任郑安平、王稽,皆负重罪,应侯内惭。乃西入秦,将见昭王,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,曰:“燕客蔡泽,天下骏雄弘辩之士也,彼一见秦王,秦王必相之而夺君位。”

    应侯闻之,使人召蔡泽。蔡泽入,则揖应侯,应侯固不快;及见之,又倨。应侯因让之曰:“子常宣言代我相秦,岂有此乎?”对曰:“然。”应侯曰:“请闻其说。”蔡泽曰:“吁,何君见之晚也?夫四时之序,成功者去。夫人生手足坚强,耳目聪明,圣知,岂非士之所愿与?”应侯曰:“然。”蔡泽曰:“质仁秉义,行道施德于天下,天下怀乐敬爱,愿以为君王,岂不辩智之期与?”应侯曰:“然。”蔡泽复曰:“富贵显荣,成理万物,万物各得其所。生命寿长,终其年而不夭伤,天下继其统,守其业,传之无穷,名实纯粹,泽流千世,称之而母绝,与天下终,岂非道之符,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与?”应侯曰:“然。”泽曰:“若秦之商君、楚之吴起、越之大夫种,其卒亦可愿矣?”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己以说,复曰:“何为不可?夫公孙鞅事孝公,极身母二,尽公不还私,信赏罚以致治,竭智能,示请素,蒙怨咎,欺旧交,虏魏公子卬,卒为秦禽将破敌军,攘地千里;吴起事悼王,使私不害公,谗不蔽忠,言不取苟合,行不取苟容,行义不图毁誉,必有伯主强国,不辞祸凶;大夫种事越王,主离困辱,悉忠而不解,主虽亡绝,尽能而不离,多功而不矜,贵富不骄怠。若此三子者,义之至,忠之节也。故君子杀身以成名,义之所在,身虽死,无憾悔,何为不可哉?”蔡泽曰:“主圣臣贤,天下之福也;君明臣忠,国之福也;父慈子孝,夫信妇贞,家之福也。故比干忠不能存殷,子胥知不能存吴,申生孝而晋惑乱。是有忠臣、孝子,国家灭乱何也?无明君贤父以听之,故天下以其君父为戮辱,怜其臣子。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,是微子不足仁,孔子不足圣,管仲不足大也?”于是应侯称善。

    蔡泽得少间,因曰:“商君、吴起、大夫种,其为人臣尽忠致功,则可愿矣。闳夭事文王,周公辅成王也,岂不亦忠乎!以君臣论之,商君、吴起、大夫种,其可愿孰与闳夭、周公哉!”应侯曰:“商君、吴起、大夫种不若也。”蔡泽曰:“然则君之主,慈仁任忠,不欺旧故,孰与秦孝公、楚悼王、越王乎?”应侯曰:“未知何如也。”蔡泽曰:“主固亲忠臣,不过秦孝、越王、楚悼,君之为主正乱、批患、折难,广地殖谷、回国、足家、强主,威盖海内,功章万里之外,不过商君、吴起、大夫种,而君之禄位贵盛,私家之富过于三子,而身不退,窃为君危之。语曰:‘日中则移,月满则亏’,物盛则衰,天之常数也。进退盈缩,变化,圣人之常道也。昔者,齐桓公九合诸侯,一匡天下,至葵丘之会,有骄矜之色,畔者九国;吴王夫差无適于天下,轻诸侯,凌齐、晋,遂以杀身亡国;夏育、太史启叱呼骇三军,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乘至盛不及道理也。夫商君为孝公平权衡,正度量,调轻重,决裂阡陌,教民耕战,是以兵动而地广,兵休而国富,故秦无敌于天下,立威诸侯,功已成,遂以车裂;楚地,持戟百万,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,一战举鄢郢,再战烧夷陵,南并蜀、汉,又越韩、魏攻强赵,北阬马服,诛屠四十余万之众,流血成川,沸声若雷,使秦业帝。自是之后,赵、楚慑服,不敢攻秦者,白起之势也,身所服者七十余城,功已成矣,赐死于杜邮;吴起为楚悼罢无能,废无用,损不急之官,塞私门之请,壹楚国之俗,南攻扬越,北并陈、蔡,破横散从,使驰说之士,无所开其口,功已成矣,卒支解;大夫种为越王垦草创邑,辟地殖谷,率四方士,上下之力,以禽劲吴,成霸功。勾践终棓而杀之。此四子者,成功而不去,祸至于此。此所谓信而不能诎,往而不能反者也。范蠡知之,超然避世,长为陶朱。君独不观博者乎?或欲分大投,或欲分功,此皆君之所明知也。今君相秦,计不下席,谋不出廊庙,坐制诸侯,利施三川,以实宜阳,决羊肠之险,塞太行之口,又斩范、中行之途,栈道千里于蜀、汉,使天下皆畏秦。秦之欲得矣,君之功极矣,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!如是不退,则商君、白公、吴起、大夫种是也。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,让贤者授之?必有伯夷之廉,长为应侯,世世称孤,而有乔、松之寿,孰与以祸终哉?此则君何居焉?”应侯曰:“善。”乃延入坐为上客。

    后数日,入朝言于秦昭王曰:“客新有从山东来者蔡泽,其人辩士,臣之见人甚众,莫有及者,臣不如也。”秦昭王召见,与语,大说之,拜为客卿。应侯因谢病,请归相印。昭王强起应侯,应侯遂称笃,因免相。昭王新说蔡泽计画,遂拜为秦相,东收周室。

    蔡泽相秦王数月,人或恶之。惧诛,乃谢病归相印,号为刚成君。秦十余年,昭王、孝文王、庄襄王,卒事始皇帝。为秦使于燕,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