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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能带我飞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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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大街上的时候,她就知道,萧辰昊一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。

    她扭过脸,刚好萧辰昊也扭过脸看她,四目相对,萧辰昊的双眸幽深,看不出在想些什么,只让人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。

    能不熟悉吗?这张脸,她已经看了将近一年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知道有萧辰昊在的时候,心里总觉得有一丝莫名的安心,像是只要他在,什么都会迎刃而解。

    她忽然缓缓地移开了目光,望向那片遥远明亮的街市,夜风刮过脸上,有些凛冽,“再美好景色,也因有人欣赏而美,可是人为何却偏偏要破坏这份安静祥和的美景,自取灭亡呢?”

    “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贪欲,想要成为天下霸主,想要所有人都臣服于自己,所以不停地征战,杀人,生灵涂炭,哀鸿遍野,其实人,虽然自诩高贵,但和那些为了争夺地盘食物的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?”萧辰昊也移开了目光,他一向不喜欢参与朝堂之事,也不喜欢争名逐利,更没有什么野心,只想一辈子做他的清闲王爷,吃穿不愁,这样就够了。

    毕竟,他已经身为王爷了,再往上,就是皇帝。

    他对皇位从来不感兴趣,一个人得到的越多,也就失去的越多,其实值不值得,只是个人看法罢了,就像很多人觉得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,付出多少都值得,他只是觉得不值得罢了。

    暮天悠笑了笑,不可置否,因为萧辰昊说得没错,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?可是她倒觉得,人正是因为有了*,才有向上,奋斗的动力,才会不断地进取,这个世界才能不断地向前发展。

    “既然王爷知道会生灵涂炭,为何要破坏眼前这片美景,就让它这样持续着,不好吗?”

    萧辰昊闻言,双手拢在了袖底,负手而立,笑着摇了摇头,“可是有些东西不能退让,比如社稷,比如国家,比如传承多年的家天下皇位世袭制,这些是底线,不能退让。”

    “那王爷打算如何做呢?”

    “你可知,脚下的这座楼阁是什么地方?”萧辰昊没有回答她的话,而是话锋一转,扯开了话题,不等暮天悠回答,他就接着说,“这幽月台是一百五十年前,也就是隆庆帝年间所建,那时,沧衡国力繁盛,四海升平,没有一国可与之争雄,万国纷纷来朝拜,这幽月台,就是为了幽禁各附属国送来的质子而建的,这是世事无常,后来许多小国都被兼并,如今周边的几个国家屈指可数,这幽月台也就渐渐失去了它的作用,沦落至此。”

    质子。只有那些不受宠的皇子才会被送来异国他乡颠沛流离,受尽折磨吧。平民也好,皇室贵族也好,其实没有哪个人活在这世上是顺心顺意的,更多的时候,都是身不由己。

    “而这幽月台幽禁的最后一个质子,便是十几年前已经亡国的青要国送来的质子。”提起青要国,萧辰昊不禁看向了暮天悠,却见她一脸无动于衷。

    十几年前,他和暮天悠都不过是未知世事的孩童,所以无法理解那场战役的惨烈,更无法想象满城尸首,血流成河的惨状。

    自那一战之后,周边小国纷纷闻风丧胆,个个争先恐后地来沧衡进贡朝拜,俯首称臣,这十几年间,沧衡得以边界平静,繁荣昌盛,暮开君算得上是第一大功臣。

    暮天悠忽然想起了什么,眸中有一丝诧异的神色划过。

    望着脚下那繁复交杂的街道,在黑暗中肃立的建筑群,她心底有一个想法,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求证。

    “你能带我下去吗?”

    有些冰冷的声音飘入耳畔,萧辰昊愣了一下,却见暮天悠所指的,乃是从这顶楼下去,他不禁笑了,“你就这么相信我?”

    “就算有个三长两短,也有你陪着,不亏。”其实暮天悠一直想不通,为什么萧辰昊一个王爷,竟然会武,王爷不该从小在宫里养尊处优长大吗?

    嘴角的笑意更深,萧辰昊不语,一把搂了她的腰,将她揽进自己怀中,然后抱着她,纵身从顶楼跃下。

   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,暮天悠能清楚地感觉到大地的召唤,好在,有萧辰昊搂着她,倒不至于直线下坠。萧辰昊的头发轻轻在她的脖颈间拂动,轻轻的,还有些痒痒的,她竟觉得心神有丝荡漾。

    不过一眨眼的功夫,两人便已落地,暮天悠从他怀里挣脱,抬头望了望面前的楼阁,由衷地赞道,“不错不错,待哪天晚上睡不着,再让你带我飞吧。”

    萧辰昊哑然失笑,不知道该回她什么好,只能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身手敏捷地爬上了墙头。

    唔,虽然不会轻功,但是她这爬墙速度也还可以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暮天悠蹲在墙头,忽然回过头来,迎上了他的眸子,声音中含了一丝笑意,裹着夜风,来到他的耳际。

    萧辰昊一愣,看到她晶莹的瞳仁里,倒映着头顶的天幕。

    这似乎,是暮天悠第一次对他说谢谢,可是她为什么要谢他呢?但是他看得出来,这是她由心而发的感谢。

    谢谢你喜欢我,谢谢你陪着我,谢谢你救了我,谢谢你纵容我……

    其实她想说的谢谢很多,这一刻,她知道,自己是爱着萧辰昊的。

    深深地看了萧辰昊一眼,她头也不回地跃下了墙头,消失在了萧辰昊的视线中。

    她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兰花确认。

    回到府上的时候,王管家正在等她,见她回来了,不禁迎上去道,“大人您去哪里了,晚饭都准备好了,就等着您回来吃呢。”

    暮天悠却并没有回他的话,而是直接踏进了大门口,问了一句,“飞雪呢?”

    “在西苑吧。”

    他话音刚落,就见暮天悠已经向一阵风一般朝西苑奔去了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兰花正在房间里,帮暮天悠擦拭着她随身携带的匕首,这匕首做工精致,乃是暮天悠在将军府里无意之中发现的,然后便一直带在身上,以备防身之用。

    门忽然一下子被推开了,她不禁抬头望去,只见暮天悠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“师姐,你去哪里了,怎么这么晚才回来……”刚说几句话,就发现暮天悠的脸色有些不对,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,眸中罩了一层寒霜。

    “你说,白长安的到底是什么人?”声音冰冷,语气中毫无感情,完全不像是平常的暮天悠。

    “什么什么人?”兰花见此,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“你不是说他是你哥哥么?”

    “是啊,他是我哥哥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你为什么要叫他少爷?!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叫、叫习惯了……”兰花头埋得更低了,有些支支吾吾道。

    还不肯告诉她实话!

    暮天悠的脸上显出一丝愠怒之色,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欺骗她!

    她伸出冰凉的手指,捏上了兰花的下巴,抬起兰花的脸,逼着兰花正视自己的目光,然后一字一句问道,“他根本不是你哥哥对吧!你和师傅在骗我!”

    “师、师姐……少爷……不,他真是我哥哥……”兰花看到暮天悠脸上显出了一丝怒意,不禁更加心虚,涨红了脸,想要逃开暮天悠那锋利的眸光。

    “送去他国的质子,皆是皇子,既然白长安曾经当过质子,那么就说明,他的出身尊贵,而我记得你说过,你爹是青要国的侯爷,若白长安真是你哥哥,那么一个侯爷的儿子,怎么可能有资格被选为质子,送来沧衡?!”刚才在幽月台上,萧辰昊说起十几年前的往事,她忽然心中一动。

    从冷天清那般重视白长安,把他的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时开始,她先是有一丝不服气,认为冷天清重男轻女,但后来仔细想想冷天清对待白长安的态度,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冷天清为何那般抵触白长安和萧雨薇在一起,为何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白长安追回来,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师兄,不仅仅是因为白长安要帮忙完成复国重任。

    其实,倒不如说,是他要帮白长安完成复国重任。

    “他是青要唯一幸存的皇子对吧。”虽然是疑问的语气,但是暮天悠心中已经能肯定了。

    兰花为何叫他少爷,却从来不叫他哥哥,兰花为什么在得知白长安摔下悬崖的时候情绪崩溃哭着说他不能死,冷天清为什么得知白长安生死未卜时大发雷霆,问她活着干什么,甚至出手伤了她。

    这一切,并不都是无缘无故的,而是因为,白长安的命,的确很重要。

    国破家亡,皇室贵族一同在宫中*,无一幸免,这是暮天悠从一开始听到有关于青要国的事时,大家都这么异口同声的说法。

    而关于这个说法的事实就是,白长安是唯一幸存的皇族成员。

    否则,冷天清这般处心积虑想要复国,即使丝毫看不到前途,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是为了什么,是因为白长安还活着,所以他还有希望。

    暮天悠觉得很生气。

    她从来到这个世界,遇到了很多人,但是那些人都如昙花一现,在她的生命中匆匆而过,哪怕是她所谓的血亲暮开君,暮楚歌,暮江枫,暮夕伦,她与这些人没有长期的相处,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感情,无论爱恨,都不深刻,所以她只是觉得他们该有属于自己的结局。

    鸟尽弓藏,离开京城对暮开君来说是最好的选择。

    自生自灭,暮江枫背叛自己的家人,她虽没下得了手去杀他,也是念在他是暮家的血脉,而她,其实只算是一个外人,没必要那般义愤填膺,誓死要为暮家报仇。

    死有余辜,和顾源一同共赴黄泉,对暮楚歌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,就算她活着,真的嫁给了顾源,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会过得开心,因为顾源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,当然,她真正该死的原因,是她心术不正,活着只会祸害别人,所以还不如早点解决了。

    暮夕伦,是整个暮府中,暮天悠唯一觉得同情而且可怜他的人,他身患残疾,心智不全,这本不是他的错,他却因此遭受了太多委屈以及不该遭受的东西,所以她还想找到暮夕伦,哪怕是知道他死了,她也想要一个确切的消息。

    可是冷天清和兰花,她是真的把他们当做了可以信任的亲人,虽无血缘关系,但是认识这么久了,也只有他们俩还一直在她身边。

    她费尽心机把他们从牢里救出来,替他们摆脱了朝廷钦犯的身份,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正常人的身份,明知道他们会成为自己的把柄,却还是把他们放在自己的身边。

    她以为自己这般真心地对待他们,他们也会真心对待自己的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

    自己到底还被瞒了多少事,暮天悠不敢想。

    她忽然觉得有些心凉,手有些无力,松开了兰花的下颌,狠狠垂下。

    “师姐……”兰花见她有些受伤的样子,眼中泛起了泪光,“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师傅吩咐你不能说出去对吧。”想起冷天清那张清瘦的脸,暮天悠忽然觉得心底发凉,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。

    其实她那最可亲的师傅,才是心机最为深沉的人。

    她已经不知道冷天清所说的什么是真的,什么是假的。

    “师傅也不是要故意瞒你的,”兰花有些小心翼翼地去拉了她的手,眸光中浮上一丝乞求,“你既然已经知道了,就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,少爷他、他的命真的很重要,师傅不想告诉你,也是为了保护他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我是一个外人是吗?!”暮天悠忽然狠狠甩开了她的手,怒吼了一声,“你们!当初逼我拜师的是你们,现在骗我的还是你们!你们根本就把我当成一个不能相信的外人,却还逼着我帮你们做事!你们不觉得很无耻吗?!还是你们根本没有良心,觉得我很好骗,所以把我耍的团团转!”

    “师姐……”兰花早已泪流满面,看着暮天悠愤怒的样子,她心里也觉得十分难过,只是还没等她说出一句话,就见暮天悠已经扭身往门外走去了,她连忙上去拽住了暮天悠,惊呼一声,“师姐你要去哪里?”

    “我要去找冷天清问个清楚,既然我是外人,为何还要骗着我帮你们!”

    “师姐不要!”兰花惊呼一声,以暮天悠现在怒气冲冲的要去找冷天清算账的样子,两个人见了面肯定会吵起来,师傅的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些,若是再被气得怒火攻心,一口气没缓过来,很可能就一命呜呼了。

    “不要?!”暮天悠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话,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,“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们送进大牢,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
    “都是我的错,你要怪就怪我吧……不要怪师傅……”兰花见拦不住她,忽然腿一软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牢牢抱住了她的双腿,一边哭着一边哀求道,“师傅他、他真的太苦了,你不能这样对他。”

    他苦。

    活在这个世界上,谁又不苦呢?

    难道她暮天悠不苦吗?

    可是又有谁体谅过她?又有谁领过她的情?

    就连天天跟着她,围在她身边转的兰花,在这种关头,也只是一味地护着冷天清。

    上次冷天清出手伤她,兰花护着他,替他说情。

    现在真相大白,她要去找冷天清问个清楚,兰花还是护着冷天清。

    谁又想过护着她呢?又有谁问过她一句,暮天悠,你累不累,苦不苦,你想不想停下来休息一下。

    而她这么掏心掏肺地替别人卖命,又是为了什么呢?她不敢想象,冷天清到底对她说了多少假话,骗了她多少事情。

    她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弯腰,扶起早已哭成泪人的兰花,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强硬冲动,“你别哭了,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师姐,你原谅师傅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先回房吧,我想一个人静静。”暮天悠挥挥手,示意她出去,她虽还想说些什么,但是看暮天悠的表情,也不敢再多说什么,便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暮天悠窝在椅子里,望着案上那火苗缓缓跃动的蜡烛,燃烧着自己,变成了一滴滴蜡油,滴落在烛台上。

    心里最坚固的那一丝信任也已然崩塌。

    萧辰昊骗她,现在连冷天清也是骗她的。

    他们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,一直在欺骗她。

    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萧辰昊的脸,以及这些日子以来,他对自己关心的话语,深情款款的神情,以及他不离不弃地陪伴。

    心中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。

    她想见萧辰昊。

    几乎是瞬间起身,她打开了房门,屋外的冷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房里,她裹紧了衣衫,头也不回地出了府门,义无反顾地直奔昊王府。

    没错,她很想见萧辰昊。她很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心里的想法。

    来到昊王府门前,府门紧闭,她毅然地上前敲门,让人通报了之后,便站在门口等候。

    月亮躲在了厚重的云层后,只是隐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,漆黑的天幕上满是云层,几乎遮住了整片天空,望不到头,也散不开。

    萧辰昊没想到暮天悠会这么晚来找他,因此,赶到门口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,他忍不住眼前一亮。

    暮天悠忽然一头冲进了他的怀里,紧紧抱住了他。

    他身体一僵,站在原地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暮天悠竟然会这么主动抱他。

    “我睡不着,你能带我飞吗?”